丈许见方的屋子,逼仄简陋,除了一张土榻、两把椅子,便数角落里那口顶着帽蓬的大缸最为引人注目。
缸口看似捆扎得严实,还是不断有鱼虾腥味儿自里散出,约莫是渔家在阴晾虾酱。
那腥气弥漫此间,萦绕上鼻端,昏睡中的孟婉若有所感,咻了咻鼻子,似乎不怎么高兴。
见她似是要醒,守在榻前的妇人便盯着仔细瞧了瞧,谁知等了良久,也不见她再有任何反应,妇人略觉失落的又坐了回去。
这姑娘昨晚九死一生,此时面色尚显苍白,唇瓣也没有一丝血色。妇人看着她,心里禁不住有些愧疚起来,可转头觑了眼窗户的方向,心又重新变得坚定。
窗户虽遮着,可她的女儿此时就在窗外的院子里。
妇人的视线重落回孟婉的脸上,暗暗感叹这姑娘模样生得真好!细细的眉,弯弯的眼,眼帘上的两道浅痕平着眼睫淡淡扫入眼尾,清雅又秀媚……
可惜了。
妇人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前,将蔽光的帘布扯开。一时间明媚的午阳射入屋中,将昏昧的狭小空间照亮。
薄薄的眼皮阻不住天光,孟婉皱了皱眉,意识随着光亮一点点回温,眼帘也慢慢翕开条缝儿……
她躺在床上,看到上方原木色的房梁,因经年日久而沉淀出乌油油的色泽,她不知道这是哪里。还有探过头来端量她的中年妇人,面黑而脸长,她根本不认识。
孟婉疑心自己是在做梦,将眼重新阖上。
被杀手追杀、舍命狂奔、沉入海底……那些记忆潮水般涌来,将她重重包围。
她猛地重睁开眼,直视着那妇人,焦切问:“这是哪儿?”
顿了下,又追上一句:“是你……救了我?”
她既然没死,那妥妥是被人救了。
见她这回当真醒了,那妇人终于舒了口气,将昨夜老伴儿出海打夜渔竟遇上交战,只得匆促折返,却顺路救了她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孟婉听完,后怕之余,也连连向这位大娘道谢,并问大叔现在何处,想当面谢他的救命之恩。
大娘道:“他啊,正在院里为你煎药,一会儿就过来。”
这话才落,大叔便好似踩着点一般推门进了屋,一只手果然端着个粗瓷碗。甫一进来,那恶苦的药味儿便瞬间盖过了屋里的鱼虾腥气。
孟婉想下榻给恩人行个大礼,他们虽是俣国人,却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却被二老给拦住了。她只得在榻上将就着鞠了个躬致谢,随后从善如流的接过药碗,为不使二老的心血白费,捏着鼻子将那碗药痛快干掉了。
将空碗移开面前时,她恍惚看到那妇人的眉头紧皱了下,有痛苦纠结之相。
正想探究之时,那妇人却挤出一副笑颜来,状若无事的将碗接过去,交回老伴儿手里。
孟婉目送大叔出了屋,见他路过窗外时有两道人影交织,便好奇指了指问道:“大娘,外面的是谁?”
那妇人的嘴唇肉眼可见的抖了抖,之后才吞吞吐吐道:“是……是小儿。”
说话间,那人影已晃至门口,门未关,他站在外面,神情复杂地看着屋里榻上的孟婉。
孟婉也看着他。
乍看之下,的确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可细看那柳眉细眼,还有平滑纤细并无任何突出的脖颈……这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孟婉心下纳罕,不由自主的上下扫量,竟又发觉她身上所穿的衣裳极其眼熟。
这不正是自己的衣裳么?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孟婉这才发现已被换了一身干净的布裙,想来就是门外那小姑娘的。
所以,自己穿着那小姑娘的布裙,小姑娘却穿着自己的男装……
难道是这户人家过于贫苦,没有多余的衣裳,这才救下她后先将小姑娘的衣裳借给她穿,再将她的湿衣晾干后挪给小姑娘?
可若是这样,大娘只需如实说便是,又何必谎称这小姑娘是她的儿子?
孟婉越发的想不通,开口问,却发现吐出的字断断续续,竟不能完整顺畅的说完一句话!
这是昨夜海水呛多了,落下的毛病?那为何先前向大爷大娘道谢时还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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