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还是仁慈体恤的,适才我去回禀你病况之时,王爷道你原本立功乃是无心插柳,故而并不打算赏你,可昨日你偏偏又吃了些苦头,便让我来转告你,他准你想好要什么后,去找他讨个赏!”

两道精光迅速掠过孟婉漆黑的眼瞳,她骤然来了精神,“当真?王爷当真如此说?”

医士郑重地点点头,然后拿调羹在药碗里搅了两下,端给她喝。

待医士也走后,孟婉便抑制不住的开心起来,直乐得合不拢嘴。

简直天赐良机!

这哪里还用想?自然是去求李元祯放她出兵营!

方才医士说刚刚去向李元祯禀报过,也就是说李元祯这会儿已起寝,且正好得闲。以防他这阴晴不定的性子随时变卦,孟婉便决定打铁趁热,捡着他这会儿心情好,去将心意表明。

拿定主意,她便也不管此刻身上的伤还未好,随手从床下摸出了根棍状物件作拐,拄上它一瘸一拐地出了帐子。

滇南王的牙帐仅离此处二十余步,孟婉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很快便到了帐前,正欲再向前靠近一步,就听得“咔嚓”声响,两名披甲持锐的军士在她面前架起了X字戟阵,唬得她浑身一凛,退回了半步。

“什么人?胆敢无王爷传见擅自接近牙帐!”

“有有有!”孟婉底气十足的解释,“医士刚刚来求见过王爷,就是王爷说我可以过来见他的。”

“可有手谕?”那二人依旧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那倒没有,”孟婉咂了咂嘴,有些小委曲,但仍在据理力争:“不过真的是王爷让我过来的,不信你们可以进去核实啊。”

“我们没有收到口谕,你也拿不出手谕,如何能放你进去?快走吧!”说着,那两个军士便拿手中长戟驱赶她。

孟婉本就瘦小,加之眼下受了伤更是站不稳,被他们一驱,便直接摔倒在地上。撞到身后的伤口,难免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忍不住痛嘶了数声。

那二人还想上前再轰,帐内适时飘出一句:“让他进来吧。”

约莫是外头动静闹得大了,传到里头,让李元祯隔着门就知晓了个大概,故而也无需再多问,便径直恩准。

既然王爷有了话,那二人自不敢再放肆,面上虽不屑,但还是上前递了把手,将孟婉给搀起来。

虽略觉委屈,但想到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孟婉便不与他们计较,拍了拍身上的土,也顺带收拾了下心情,入了牙帐。

虽是头一回正式觐见滇南王,但规矩孟婉还是略知一二的,她弯腰垂首,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身前,脚下躞蹀,不敢如平时那样大咧咧的迈步。

滇南王的牙帐大得出奇,乃是用牛皮捆了羊毛毡制成,有立柱支地,不似其它军帐那般简易。

以倒栽绒的毯子为地衣,铺满大帐的每个角落,绵软厚实,涉足其上便似踏上了云端,有飘然若飞之感。

只是现下孟婉不良于行,这毯子便成了陷她深入的泥沼,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

待她好容易走过一大片空地,恭顺低垂的眼界内出现了一张雕花漆木长案后,她便缓缓抬起头来。视线甫一触及那双赭石皂底战靴,她便立即跪地行了大礼:

“属下拜见王爷。”

此次拜见滇南王,于她而言有多重要自不必说,礼数上是万万不敢出任何差错的。

长案后是一张楠木嵌象牙雕有狮虎兽的宝座,整个座面被李元祯玄色的袍摆和氅衣委满,庄肃赫咺。

他将手中一个类似奏折的本子合上,掷在案上,垂眼看她:“这么快就先想好了?”

她抬眼对上他,认真地点点头,先是谦恭道:“属下所立之功,实属歪打误撞,本不该居功。”顿了顿,蓦地将话锋一转:“但得王爷抬爱,愿意施恩属下,而属下也恰恰有一不情之请……”

于李元祯来说,官场上虚与委蛇玩弄文字的人已见得够多了,如今在自己帐中见个新兵也敢班门弄斧,让他颇为不爽。

不过他面上倒也未显,反倒淡出抹莫名的笑意,继而薄唇轻启,语气冷冽:“若你七内字还说不完,本王便将这个恩赏收回。”

“属下不想当兵了!”

情急之下,近乎是不加思索的,孟婉就将心里话毫无遮掩地说了出来,说完了才开始汩汩冒着冷汗!

这是多大逆不道的一句话啊?她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如此隐晦的愿望怎能直言不讳?起码应该先拿爹爹的病重、娘亲的不支垫吧垫吧,如此方能显出她的无可奈何、情有可原。

她忍不住偷眼往上望去,果然见李元祯的脸色比先前还要冷得多,双眼微眯着觑瞧自己,似在下什么狠念头。

她顿觉浑身恶寒,后背涔涔一片,寒意似条吐着信的小蛇,在她未愈的伤口上蜿蜒爬行,又凉又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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