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断落的那一刻,花翥握着绳梯的手重重滑了一下,整个身子沉沉倒向一侧,背水桶中的水也洒了不少出来。

李把总站在墙头哈哈大笑。

愤怒从花翥心中一划而过。

她不过是个女子。

战场上不需要女子。

不听话,是死是活都不重要。

李把总举刀走向另一边的绳子。

他就是要她死。

花翥越发沉下心,二十余尺的城墙她已经攀下了一半。这便加快速度,手微微一松,身子垂直下落,抓紧绳子,手心被重重磨了一下。她再放,继续下落。

还剩十尺,八尺,五尺

李把总高举起刀,花翥心一横,松手从五尺一米多左右高的位置往下跳。幸而学过武,此种高度倒也拦不住他。

只是花翥松手从空中落下时背负的水给膝盖了不少压力,却还不至于将她彻底压垮,她皱眉站起,仰头对李把总泠然冷笑,抽出系在胸前的刀奔向起火处。

脚下的土壤已在数次的进攻中被踩得坚硬紧实,城墙上,地上到处都是血迹,沾血的衣角和破烂的兵器瘫倒在墙角。残留在地上的每一块零碎都镌刻着一场攻城战的记忆。

蛮族战死的士兵尚且有人收敛尸体,明荣城那些在守城战中跌落的战士的尸身依旧躺在他们死亡的地方彻底僵硬,有些士兵已被野狗啃得七零八落,上面覆盖着薄薄一层雪。

花翥背负沉重的背水桶奔向城门方向。

再过段时日,水也会被冻上。

她来不及看一眼身后的战友,只听哀嚎声,似乎又有人背着水跌落。

城门的火已燃得熊熊,花翥取下背水桶欲直接扑火,却见支撑顶上铁皮的是一根圆木,木深深扎入地下。

一念闪过,她靠近火源将水从燃烧的牛羊粪便顶上一浇而下。

火一度减弱,又快速冒出火苗来。

蛮族排成一队怔怔然看了很久,似乎是被花翥的举动震住。经过短暂的呆滞后才呼和着便举刀而来,花翥丢掉木桶拔出刀用力一一挥,支撑铁板的圆木被砍断。铁板哗啦一声落下。

蛮族也提刀而来。

十余个。

花翥举刀砍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刀起头落。

东方煜之前对她说道小花猪,若你真想建功立业,为师便给你三个提醒。毕竟你是为师的学生,为师最不喜欢旁人欺负我的学生。

其一,不可仁慈,战争应以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为重。屠城、杀俘都是极好的战胜对方的手段。谁挡路,杀谁。

依靠腿部力量腾跃而起,花翥狠狠挥舞手中的砍刀。

东方煜指导她对战丁戜的时候曾道女子在力量、速度上不如男人,这是男女在身体上天生的差异,由不得小花猪你不服气、不接受。

以慢制快,以静制动。

快慢、动静相辅相成,小花猪你要知晓不变可应万变,也要学会及时应变,更不可将一件事化为固执的变或是不变。直取要害在任何时候都很重要。

下一个蛮族脖子上大都带着厚厚的羊皮围脖。花翥的刀稳稳砍向他脖子一侧。

剩下那两人依旧如此。

她用刀很快,每一刀砍在敌人最脆弱的地方。

她以刀迎敌,接住的每一刀都震得她的手臂一阵发麻。若是跌坐在地上,便挥刀砍向那些人的腿部,寻找一切机会,抓准所有时机。

锋利的刀刃划过她单薄瘦弱的肩上,手臂上。

疼。

血腥味越来越重。

很长时间不能吃饱,她身子比任何时间都要虚弱。视线短暂混乱,剧烈的疼让伤口撕裂得更加厉害,嫉妒的痛楚让她无法沉睡,只能振奋起精神。

很苦。

却还是比不过她当年在永安城时吃的苦、受的罪。

其他的背水的少年也越靠越近。绳梯被收回,有几个蛮族欲攀爬上绳梯进攻明荣城却被楼上的军士乱刀砍落,然后他们收回了绳梯。

知晓回城无望,又见火焰尚未熄灭,那些原本躲躲闪闪少年只能快步冲向城门。见这群少年似乎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会武,花翥依旧冲在最前面。

那些少年灭了火便在城楼下大声吼叫让放绳梯,他们依旧背负水桶想要以此抵抗蛮族放来的长箭。

蛮族自不会放过那些只在贺峰的要求下简单操练过两月的少年。

花翥自顾不暇。

血,到处是血。

她的脸上,睫毛上,衣服上满是厚重的血。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手中的刀再度卷刃,已不能再用。

花翥又拾起一把刀。

她一直思索这么好的机会,为何蛮族只在一个城门点火?那铁皮被打磨得很薄,游牧蛮族不会有这般精细的工艺。

花翥相信他们应该只有这样一块铁皮。

只要毁了这块铁皮,就算蛮族再度用火烧城门,他们只用站在城门上方往下浇水便可轻易解决此事。

蛮族的攻势依旧,花翥寻不到机会。

身后哗啦一声响。

花翥瞄了一眼,褚鸿影已将那铁板扯下,铁板落下覆盖在还未彻底浇灭火焰的牲畜粪便上,他站在铁板上狠狠跳了几下踩灭了火焰,提刀将铁板砍坏。

血雨腥风中,他的目光与花翥相触。

那些想要逃走的少年有的死在了路上,有的奔回。少年们围成一个圈,抵挡来自四周的攻击。他们嘶吼得几乎嗓子出了血,请求支援。

李把总探出身子,目睹他们被围攻。

花翥挥舞着手中购得钢刀。

酸痛浸透她全身上下。她不记得自己杀了几个敌人,也不知晓自己挨了多少刀。

与他一道背水下城楼的少年、包括褚鸿影都已倒在地上,与蛮族的尸体混在一处。

花翥凝神应对,暗中寻找机会。乘着天色昏暗倒入两具尸体中。

初冬的阳光冷冷淡淡,风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掺和凉丝丝的雪,夕阳西落时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冷淡。

日光退去后,四周便越拉越黑。

蛮族点起火把。

花翥躺在少年和蛮族的尸体下,一动也不动,脸上、眼中、口中满是血,身下是被血、被水渗透的厚厚牲畜粪便,血味,牲畜味混在一起。

她屏息,一动也不动。

蛮族抬走他们那方的人的尸体,复又拿起手中的匕首扎了其中一人一刀。

惨叫声。

蛮族一拥而上,沾血的锋刃映出火光。

他们继续寻找存活着,又寻到了一个,用乱刀将那人砍成了肉泥。

花翥肩上挨了一刀。

她一动不动,连颤抖不颤一下。

那人拔出刀又一脚踩在她的伤口上,咬紧牙关,花翥依旧不声不响、一动不动。

之前在永安城的时候这样的伤痛她忍受过无数次,早就已经习惯。

蛮族互相说着话,花翥一句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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