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材精壮,胸膛宽厚,雪白劲装隐约勾勒出坚硬的线条,背脊笔直如他手中长剑。
此人,便是剑阁之主,谢峥嵘。
若阿晕在这里,定会奇怪,他家朝霜与这男子分明并不相似,但不笑时看人,却有近乎相同的凝滞感。
只是朝霜的凝滞带着一份沉静,这男子的凝滞则更加纯粹。
荔枝道主给同僚们留下,独自面对这纯粹的凝滞,已快要哭了。
等谢峥嵘垂目,视线不再往荔枝道主那边偏时,剑阁的其他道主,剑意才继续往这边凑。
“老厉说你什么好呢老厉。”
“公子朝霜是谁?我不知道。”
“只知道剑阁的谢崔嵬,公子朝霜?不认识啊。”
他们装模作样道,而荔枝道主知晓自己不小心犯了剑阁与三岛十洲之间的龃龉,只能自己擦擦冷汗。
剑阁之主与前任大司命没有成婚,却育有一子。不想,或许是父母的气血在孩子体内斗争不休,此子有天眼,却无法通灵降咒,此子于心剑上天赋绝佳,但羸弱身体连剑都拿不动。
剑阁之主为他起名谢崔嵬,盼望他的孩子能成为“狂澜倒,独中流砥柱,屹立崔嵬”的人中栋梁。前任大司命却依着占卜,给这孩子起了个朝霜这样寓意不祥的名字。
两边互相喊不同的名字,并总会去纠正对方……
这不要紧,谢崔嵬既然无法通灵降咒,又在心剑上天赋绝佳,那自然是要住在剑阁的。
身体羸弱有身体羸弱的修行法,炼到深处,说不定身体就好了呢?
而且这孩子听惯了谢崔嵬这个名字,自然不会认真对待李朝霜这个名字了。
剑阁的道主们想得很好,但哪能猜到,孩子十岁时,稷下学宫的姬山长来剑阁向天眼求卜,孩子没能给出预示,还大病一场,最后不得已,送到三岛十洲,借巫祝的秘法修养去了。
自此以后,谢崔嵬再未踏上蜀道一步。
外人再谈及,只说瀛洲的公子朝霜。
“唉——”
想到这里,几位道主纷纷叹气,再说起方才那道只出现了一瞬的凌天剑意,也有几分意味阑珊。
“虽然很像崔嵬师侄,但我还记得他二十年前那一剑……”
“李春晖死后,东大封竟然悄然破开,李朝露虽然紧急从少司命换成大司命,但空隙已足够水灾逃离东大封。”
“然而崔嵬师侄偏偏没去参加母亲的葬礼,反而去了东大封。”
“三灾不死不灭,但他那一剑,距离杀死水灾,只差一点!”
“或许这就是天眼?”
“不,是只要出剑,一招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无回剑!”
“确实无回啊,那孩子自己也倒下了,要不是李氏有秘法,大概……”
谢峥嵘不言不语,众位道主则又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啊,”金牛道主慢慢道,“崔嵬师侄向来剑出无悔,刚才的剑意却留了九分余力,不是他吧。”
“崔嵬师侄也没办法,与他而言,只要拔剑,敌人死不死不知道,他自己是很可能死的。这种情况,叫他如何学会留余力?”
“也不知崔嵬现在如何,虽然每月都备了药材送到三岛十洲那边,但李朝露却不许剑阁弟子探望,实在可恶。”
“据说巫祝们用了各种方法截他生机,外人靠近的话会打扰。”
“信她?呵。”
眼看众位道主话题偏了,剑阁之主谢峥嵘,突然开口。
“是崔嵬。
“生机衰弱但未断,尚好。
“剑意非是发自三岛十洲,而是南方滔州。
“遣弟子探。”
剑阁众位道主惊喜。
“真是崔嵬?”
“莫非这孩子身体大好了?”
“他竟然离了三岛十洲,得向李氏打听一番才行啊。”
“哈哈!快将人抢回剑阁来!”
“先别急着高兴,他拔了心剑,希望没有当场犯病吧。”
道主们议论纷纷,太白雪峰之上,谢峥嵘瞥一眼头顶似漩涡盘旋的天穹,瞥一眼这剑阁负责镇守的西大封,也陷入深思。
崔嵬拔心剑出鞘,但似乎只拔出了一丝。
这对于向来出全力的崔嵬来说,太不可思议了。
再加上突然离了瀛洲……
这几点,让谢峥嵘不由冒出一个莫名的想法。
雪花飞舞,灰发白袍的男子抚摸长剑,低声呢喃:
“……难道是,有喜欢的人了?”
***
看着石熊湮灭在灵光中,东皇太一突然摸了摸通红的耳垂。
再睁开眼,他已是阿晕。
年轻鹓雏没多想,耳听无边鬼域碎裂之声,眼睛则望向城外山顶。
那股剑意……
他心里一急,向巫庙疾驰过去。
糟糕!窥视朝霜的剑客,又偷偷摸摸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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