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后是在册封礼次日见到了名噪一时的德嫔。
嫔位的册封礼相对而言较为简略:皇帝册封旨意下后,由礼部负责制银册,并奏请命使,于册封前一天告太庙。到了正礼当日,德嫔便要穿上全套礼服,在同样设了嫔仪仗的清怡阁前迎候,吉时一到,内侍及女官便将节、册送至阁中,宣读册文,德嫔受册后行六肃三跪三拜礼,送出,内侍捧节出宫,授予正使——这便是册封当天德嫔需要参与的部分。
次日天未亮,她还要到天和宫向皇太后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几个没见过册封礼的小美人、才人也笑嘻嘻地来观礼。
杨太后心知肚明,拦住了要斥退她们的付嬷嬷:“这些小女孩子们,素日也难得来天和宫,今儿不过想凑个热闹,我若不许,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么?”
又让宫女捧来了许多戒指手串一类的小东西作见面礼,叫她们随意挑选。
几个女孩子们都难掩兴奋艳羡神色,心中警惕戒备放下了不少,低声说笑起来,几人不外是棣兰院的,或者贤妃的翠晔宫的。
片刻时辰已到,德嫔至。
杨太后知道,将如今这位穿翟衣、点珠翠面花的新晋嫔御,和当日皇爷特传御医来治伤的宫女联系到一起的,显然不只贤妃一个人。
但她同样清楚,卜儿注定会有这一日——不论自己是否推波助澜。
不过显然不是人人都这样想。
引导女官领着德嫔行礼毕,收起了拜褥,杨太后又命赐座。
“用过早饭了没有?”她问道。
“回太后娘娘,”德嫔立刻又自凳子上起身,“还没有。”
“坐着说话便是。”杨太后摆手示意道:“既回来天和宫,还和从前一样。”说着,让人去端一碗栗子羹来:“坐一时还要去拜见皇帝皇后,就不给你吃什么东西了,喝一点热的,先垫垫肚子罢。”
“多谢娘娘。”德嫔没有半刻迟疑,笑意融融地接过碗来,斯斯文文地喝完了——初秋的早晨已然有了凉意,这一碗落胃,确实十分熨帖。
“太后娘娘待德嫔娘娘真好。”一个娇娇俏俏的小才人说道:“叫妾身想起了家中姐姐。”
“这可混说了。”旁边一个美人推了她一把:“太后娘娘是长辈呢。”
那小才人不禁吐了吐舌头,暗觑一眼杨太后的神色,怯怯地辩解道:“长姐如母么。”
杨太后笑一笑,也不放在心上。倒是德嫔道:“太后娘娘素来平易亲切,我们偶然冒失了,只要不是存心的,娘娘都不会生我们的气,是不是?”
她摆足了晚辈撒娇逗乐的姿态,杨太后便从善如流:“好了,别卖乖了。还不快到你皇爷娘娘跟前去?”
德嫔这才起身行礼道别,待她一走,几个美人才人们也就陆续告退了。
等到旁人都走了,杨太后方才问:“棣兰院地界那么小,也住了两三个么?”
付嬷嬷放低了声音,道:“您知道,湄嫔娘娘怀着身孕,提两个人起来,也是常有的。”
转念一想,她未必知道。当初怀福王的时候,许是杨太后年纪太小,十个月里头竟没有一天是舒坦的,腰也疼,脚也肿,最不能接受的却是掉头发。彼时的杨淑妃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别说为先皇挑几个可以伺候的宫人,脾气上来了动辄还和先皇拌嘴。
偏生先皇甘之如饴。几个嬷嬷们想着私下里劝主子几句,竟都没找着机会。
哪知杨太后会说:“提几个人起来又如何,谁能猜得到皇帝的心思?我原先还为卜儿担心,怕我耽搁了她,谁曾想这会儿她又冷不丁地封了个德嫔。”
付嬷嬷便道:“娘娘不必着急,宫里这两日总是少不了此事的传言。不敢叫主子们听见,奴婢打听起来却不难。”
杨太后闻言一笑:“这话嬷嬷也只在我面前说了。”
“奴婢对您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呢?”付嬷嬷道:“只是德嫔娘娘,如今还是咱们的人么?”
杨太后漫然摇摇头:“是与不是,如今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拜见过帝后回来,已经过了晌午了。德嫔被宫女搀扶着,慢慢在梳妆台前坐下,方才感到一阵头重脚轻,口里发干,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挥一挥手,叫许嬷嬷快些替她卸下头上的冠饰。
许嬷嬷连忙动手,一边的宫女婵儿也勤快地将一样样首饰归置起来,德嫔无奈,只得出言道:“去替我倒杯水来。”
婵儿这才后知后觉地去了,一时端了杯温热的茶水来,德嫔喝了两口,总算是缓过气来。
许嬷嬷见状,一面替她拆发髻,一面便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娘娘下回封妃时,就习惯这么一套礼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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