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实则早已看穿了杨太后欲往自己枕边塞人的心思,也对卜儿此人留了意。

是生得明艳灵巧,否则也没有底气起攀龙附凤的念头。

还够狠得下心。

皇帝想着,逗一逗刚猎来的游隼,下马先走到初儿面前,也不出言安慰,只拿鞭子一指侍从捧着的鸟笼,问他:“瞧见没?”

初儿气鼓鼓地不开口,又眼馋地盯着那只威风凛凛的鹰。

皇帝又看向卜儿:“撞着哪儿了?”

卜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发髻虽松散了些,容色却并不狼狈:“回皇爷,并没有撞着,只是吓狠了,自己跌到地上扭了脚。”

皇帝便道:“朕听你这声口倒有些耳熟。”

卜儿虽有些失落,但还不至灰心:“奴婢是天和宫的卜儿。”

“哦,朕想起来了。”皇帝一拍脑门儿:“朕还欠着你一瓶棒疮药。”

卜儿不禁低头含羞:“奴婢岂敢。”

皇帝一笑:“抬起头,朕看看好全了没有。”

卜儿此时已听出皇帝是打趣的意思,心中颤栗着一阵狂喜,脸上究竟不能一派平静,抬头时两片红晕已从脸颊飞到了耳尖。

“就近抬进屋去。”皇帝吩咐一声,近旁内侍连忙躬身道:“皇爷,前头最近的便是檀心小筑,此外红药亭及绿蚁庐都是四面无墙,只有围幛竹帘。不过,奴才刚刚老远看见,贤妃娘娘和湄嫔娘娘进了檀心小筑。”

“是么?”皇帝一挑眉:“那也无妨。不过是给她找个不受风的地方,让御医来看看脚伤。”

内侍便答应着,叫人寻软藤床来抬,心里暗掂量:不说别的,这太医院的医官也是分几等的,这回出宫,自然选了十三科的翘楚御医们随行——这卜儿姑娘,怕是时运到了。

且说檀心小筑里,贤妃正同湄嫔忆旧呢:“那绿蚁庐还是我干娘做司酿时造起来的,专为先皇进献一些花果酒,不过图个野趣儿罢了,一点儿不醉人。偶而酿得多了,先皇又不拿这个正经宴用,都赏干娘她们自己留着,连我也沾光喝过好几回呢。如今做了娘娘,倒拘着不让喝了。”

她身边的嬷嬷原是看着她长大成人的,因凑趣道:“世人只听说过凤凰吃竹食、饮甘泉的,谁听见说饮酒的了?所以拦着娘娘是该当的。”

“嬷嬷就只管拿我取笑罢!”贤妃放下茶杯,作无可奈何状。

湄嫔也跟着掩嘴笑,随即却听外间的宫人报,皇帝来了。

屋中众人纷纷行礼,皇帝略一抬手,叫了起,因笑问湄嫔:“和你姐姐在这儿吃她的体己茶呢。”

贤妃不依道:“皇爷这是寒碜我呢。我有什么好东西,不是皇爷给的?一点茶叶,尚算适口罢了,难道还有藏着掖着的么?”

一面说,一面挽了皇帝的臂膀,请他也坐下,又挽了袖口,正要亲自取杯斟茶,却见门口又进来两个抬着软藤床的小内侍。

“哟,这是怎么了?”贤妃笑盈盈地睇皇帝一眼。

“初儿干的好事。”皇帝接过湄嫔用小银叉插好的一块蜜瓜吃了:“鹰猎不到,人倒撞着了,还在朕跟前使性掼气的,这会儿又缠着那训鹰的伴当去了。”

“皇爷这些气话不过白说说罢。”贤妃将茶盏搁在几上:“正经的中宫嫡子,又是独苗苗,偏还生得乖巧聪慧,若换了是我,没日没夜地疼他爱他都嫌不够,才不说这样的话怄他呢。”

皇帝闻言把脸一沉:“他是老子,我是老子?”

贤妃笑啐了他一口:“还是皇爷呢,话说得比那贩夫走卒都粗鄙!”

湄嫔看得新奇,也忍不住握着绢子掩着口,吃吃直笑。

皇帝连忙伸出手指将她虚点一下:“你可别学她,不然朕再不疼你了。”

正说笑着,接骨科的雍御医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只见他一进殿,先拿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随即连忙低头向皇帝行礼,并不敢看两个女眷:“微臣来迟。不知是哪位贵人伤了尊体?”

皇帝也算知他的秉性,惜他的才干,方没治他个御前失仪的罪状:“什么贵人,不过是个宫女,就在里间,你且去瞧瞧。”

雍御医不明就里地应了一声,起身往里去。

“这个姓雍的还是这般毛毛躁躁。”贤妃评道:“到底是民间来的,年纪又轻些,本事虽有,礼仪风度却差了别的老御医一大截。”

“就你刁钻。”皇帝道:“他又不进内宫请脉,不斯文就不斯文罢。”

贤妃将手往里间一指:“那儿,不就有一位内宫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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