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翠盖珠璎八宝车的影子被拉成了长长的一条线,车轱辘转着,碾压过朱雀大街上的一块块石板,发出了细碎的声音。马车两旁是骑着高头大马手执利剑身披银甲的禁军,车后是浩浩荡荡跟着的公主仪仗,一行人便这样大张旗鼓,招摇过市。
沈珏站在朱雀大街旁的三得楼上,看着这声势赫赫的一行车马经朱雀大街,过朱雀门,直入紫微宫。
她回来了。
她当初离开的时候可谓轻车简从,并无禁军护送,也没有公主的仪仗,这一次回来,却是排场摆满。天子遣来了禁军和仪仗队,以示公主未失尊荣。
沈珏不由想起他们之间那场轰动帝都的艳闻。
那时姑母已经在为她物色驸马人选,谁知元羲在琼林宴上图穷匕见,反将了沈家一军。
他此时还记得她那时的神情,公主嘴角带笑,含羞带怯同天子道:“沈公子一表人才,儿臣见之倾心,欲招他为婿,还请父皇下旨赐婚。”
她如此轻易一句话,轻轻松松便把他架在火上烤。沈珏那时才彻彻底底把这位能混进琼林宴的公主放在眼里。
从前嘉蓉也有诸多抱怨,但他一直觉得只是小女孩儿别苗头,算不得什么,但这回元羲公主直接在琼林宴上当着所有新科进士的面承认倾心于他,却是实实在在叫他知道了她的厉害。
她低了头作娇羞状,可望过来的眼神却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哪里是倾心于他,他不过是她随手捏起的一枚棋子,而已。
天子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如何都被这位公主携裹着上了贼船,此时此刻他也必须要配合着她演完这场戏。
于是他站出来恭恭敬敬道:“沈某多谢公主青睐,只是齐大非偶,不敢高攀金枝玉叶。”
公开场合拒绝公主的美意,无论如何都要担上藐视皇室的罪过,但再怎样都比抗旨不尊的好。元羲公主公开表白,天子说不定就爱女心切成人之美了。趁着圣旨未下,此事还未板上钉钉,他必须要站出来为自己争取一二。
那狡猾的公主听了这话,看了他一眼,而后便泫然欲泣,羞恼离去。
元羲以进为退,用此事阻了她自己的婚事,而后便借题发挥,远走他乡。
世人都道元羲公主大闹琼林宴失了圣眷,故被放逐在外,实则是她自请出宫。说是受了情伤,又叫皇室蒙羞,再无脸在宫中待着,欲出家为尼。
天子震怒,把沈皇后发作了一通。嘉蓉每每说起此事,都气得失去公主仪态。
后来也不知元羲公主怎么跟天子说的,最后变成了她出宫去天下第一道观白云观清修养心,为天子祈福。元羲出宫,此事便这样尘埃落定。正经场合没人再提,坊间却流传着诸多传闻。
读书人都以他为荣,他却知道天下人都暗自为这位公主抱屈。觉得她一腔深情错付,又被逐出宫廷,实在可怜。
沈珏想着这些,喝了口杯中酒,忽觉酒意上涌,竟有热血沸腾之感。
落日照的他满脸红彤彤,沈珏想起了那时她望过来的眼神,觉得这确实是个缠人的对手。
沈皇后得了宫人的消息,便带上了四妃前往玉藻宫去迎元羲。她为国母是长辈,元羲身为公主乃是晚辈,本不必她亲自去迎,但元羲生母不在,她回来若无人去迎,又不太像话。天子已给了元羲排场,作为皇后她便也该有所表示,便索性带上四妃热热闹闹去迎她。如此,倒也算尽了她后宫之主的本分。
元羲远远见到沈皇后和一应妃嫔,心中唬了一跳,面上却是不显。待车马停了下来,她由陈永诚扶着下了车,冲沈皇后正经行了礼,口中念道:“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沈皇后见那少女红裙迤逦,仪态万方,两年不见,出落得桃羞李让,姿容绝丽。她怔了怔,扶了元羲双臂,道:“公主远行辛苦,免礼。”
见了四妃,元羲只稍稍点了点头,仪态上不出错即可。四妃亦以同样的礼节还于元羲,这便算是行过礼了。
陈永诚告退,他还要回去向天子复命,且公主已到了玉藻宫,此后自有皇后接手,他便也该功成身退。
沈皇后领着元羲走入玉藻宫,四妃陪着,带她稍稍参观了翻新过的内殿。四妃说了几句奉承话,皇后便以元羲车马劳顿为由,打发了众人回去,又同元羲说晚上在宝庆殿有家宴,专为迎她归来而设,让她先沐浴休息,时辰到了自会派辇车来接她。
紫微宫乃大殷帝国大朝正宫,分前朝与后宫,前朝乃天子与朝臣议政之地,为天子所掌,后宫是天子家眷所居之地,由皇后统辖。后宫中殿宇无数,一宫一室之间往来往往需要用到车轿,故而沈皇后有此一言。
元羲听了皇后的话,垂眸应是。
皇后走了之后,元羲让双鹤和四喜先安置带来的一应箱笼器具,自己直入汤池沐浴,令七弦和九月伴侍。
腾腾热气蒸蔚着她细嫩的皮肤,温泉水滑洗去她一身疲惫,元羲全身放松任由侍女服侍,许是真的累了,竟就这样趴在汤池壁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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