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在言语上给自己变了个性,然后把梅森太太公寓里的所有女性,集体白嫖了一遍。接着,她又在言语上成为了一位招魂大师,将梅森太太所有过世的女性亲属的灵魂,免费召唤了回来,进行灵与肉的沟通。描述完那些宏大的场景后,她已经累得口干舌燥,却还是坚持骂道:“想要钱?可以啊!让那个老妖婆自己来找我要钱,看我把不把钱塞进她的vagin里!气死我了!”为了表示含蓄和有文化,她特意把“vagina”换成了法语的“vagin”。
那两个人早已跑了个无影无踪。隔壁邻居听见安娜的叫骂,收起百叶窗,支出一个脑袋打望。安娜正愁找不到泄.火的对象,当即捡起一块鹅卵石,狠狠地扔过去:“看什么看?滚回去睡觉!”
邻居听见这番贴心的劝告,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关上了窗户。
胡乱地骂了一通,安娜慢慢冷静了下来。她只是像小疯子,并不是真的小疯子,知道骂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让她坐下来,和和气气地和梅森太太讨论这件事,那又不太现实。这老妖婆已经打算敲她一笔了,还会跟她讲道理吗?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亟需解决:那两千美元,到底还,还是不还?
不还?梅森太太绝对不会放过她,那老妖婆能混成老鸨一行的佼佼者,显然是有些门路的。既然下定决心要敲诈她,肯定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地逃脱债务。
还?她又不甘心,再说,也没那么多钱去还那老妖婆,卖房子倒是可以。但让她卖房去还这不存在的债务,她宁愿跟梅森太太同归于尽。
安娜站在院子里,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发现什么都没有思考出来,于是决定先回去睡大觉。
她是个乐观的女孩,也是个心大的女孩,即使欠下如此巨款,依然睡得香甜无比。第二天醒来,她差点忘了梅森太太这回事。
刷牙的时候,安娜含着薄荷泡沫,平静地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书,上面一个身穿克里诺林裙的女人,正一手捏着茶杯的杯耳,另一只手托着茶杯底,对着她娴雅地微笑。她走到卫生间,“吭哧吭哧”地吐出泡沫,心想,她可能永远都无法成为那样的人吧。
面对负面情绪,安娜永远不会深想,刷完牙就快快乐乐地去上班了。
很快,一上午过去。午后是轮流休息时间,安娜正要去吃饭,一抬头,却看见落地窗外有个男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徘徊,脸上一条长长的血痂,正是昨晚和女人一起来的彼得。
安娜对彼得徘徊的身影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去后厨拿了一个鸡肉卷——经理特许她每天可以免费领一个鸡肉卷。她走到角落里蹲下来,味同嚼蜡地啃着,这时,同事们的讨论声响了起来:“你们看到那个男人没有?”
“看到了,像个变态一样,一上午都在那里走来走去。”
“要不要去问问他想干什么?”
“谁去问?我才不要和那种人说话。”
与此同时,安娜刚好把鸡肉卷吞咽下去。她站起来,用围裙擦了擦油亮的嘴巴:“我去吧。”
她的思路非常清晰,走出去,摆出一张臭脸,恶声恶气地让男人滚蛋。要是他不愿意走,她就亮出指甲,再把他的脸蛋挠花一次。反正自从昨晚那一战,她是看出来了,这男人基于某种原因,并不敢把她怎么样。
安娜想得很清楚,甚至在心里预习了一遍各国的骂人词汇,准备等会儿像机关枪似的扫射出去。谁知,刚走到正门,她就迎面撞上了L先生。
他今天依然打扮得非常正式,穿着冷色调长外套、白衬衫和灰色马甲,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打着温莎结领带。若是普通人像他这样打扮,会显得头大脖短,他却始终风度翩翩,散发出一种淡雅、高贵、威严的气场。他看着她,有些讶异地笑了:“谁惹你了?这么生气。”
如果是平时,听见他这么问候,她的世界绝对会冒出无数个粉红泡泡,整个人恨不得化为一滩软泥,粘在他的身上,跟他闲聊。但是,现在外面还站着梅森太太的喽啰。她不想让梅森太太知道,她和L先生的关系——尽管只是熟稔的陌生人关系;也不想让L先生知道,她和梅森太太那种人有联系。
于是,她狠下一颗心,心痛如绞地摆出一张臭脸,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然后,与L先生擦肩而过,走出了餐厅。
走到街上的一瞬间,安娜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瞬间喷涌而出。但她不能哭,不能让梅森太太的喽啰看笑话。大不了把男人赶走后,她回去跟L先生低声下气地道个歉,撒谎把今天的事糊弄过去。
可是,她不想对他撒谎,甚至对他说一句“关你什么事”,她都觉得深深地冒犯了他。在此之前,她从不觉得说粗话或骂人有什么问题,但就在刚刚,就在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那么没教养。
L先生是一面高贵无瑕的镜子,照出了她的污秽与肮脏。她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粗俗、野蛮和轻贱的出身。
虽然现在到处都在宣扬平等,安娜以前也认为自己和其他人是平等的,但在L先生的面前,她真的没办法认为自己和他平等。
他是那么庄重、温和、优雅,如果她和他是平等的存在,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真的太不公平了。
安娜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掉了泪痕,没察觉到身后有个人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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