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提着冻实的形如战斧的马腿回到驿站时,杀手正在拆第二扇窗子。整个驿站就三扇窗子,已经拆无可拆了。

至于为什么驿站会有三扇窗户,不是两扇也不是四扇,老者不得而知。也许是因为驿站是依山而建,建造者原本是要建四扇窗户的,从对称美学的角度来讲也应该建第四扇窗户,可靠山的那一面即便建了也透不了光,便干脆不建。也许原本只想建两扇窗户,可垒墙用的石块不够了,沙漠里要找到能用于垒土建房的石块可比找木头难多了,便只好多建一扇凑数。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三扇窗户在这寒如冰窖般的驿站里充分发挥了它们的余热,至少那酱紫色的火焰在这一刻看上去能带给人以安全感和希望。

老者静静地站在杀手的背后伫立了良久,杀手正在心无旁骛地用他那把通体黝黑的匕首翘着窗框上的最后一颗钉子。要是趁这个机会拿起战斧以迅雷之势劈向杀手的后脑勺,成功的几率超过八成。老者的右手动了动,却最终没能扬起来。他有了瞬间的恍惚,也许此刻身边多一个活人说话远比对着一具尸体喝酒要好得多也许正如自己先前跟杀手承诺的一般,把女儿托付给他也算能够安心,至少他的快刀可以保护她也许是那酱紫色的火焰让老者心软了也许杀人对老者而言,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总之,战斧没能劈下。

“风雪停了?”杀手的突然问话吓了老者一大跳。杀手左臂用力,哗啦一声把窗框拽下来,扔在地上,又抬脚将它截成长短不一的木棒。

“停了。”老者小心翼翼地把战斧般的马腿斜靠在驿站的墙角,蹲下来,把双手聚拢在酱紫色的火焰上取暖,雪水滴答进炉火里,滋滋冒着白烟。

杀手把长短不一的木材归拢,抱到火堆前,盘腿坐在之前坐过的位置上,伸手将马腿拖了过去。只见他拿起匕首在马腿上一比划,撕拉一声,皮开肉绽,冰碴子飞出老远,冻如生铁般的马腿生生被切下一大块肉来,断面白扑扑的全是冰碴子,惊得老者目瞪口呆。

“好快的刀!”老者惊呼道。

杀手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捡起一节木材削尖,扎上刚切下来的马肉,放在炉火上炙烤起来。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起,起初是冰碴子融化的声音,再后来便是油脂烤焦的声音,香味随之四溢开来,香飘十里、经久不衰。

让老者没想到的是,杀手烤熟的第一块肉竟然给了他,以至于香喷喷的马肉递过来的时候他愣在那里半晌没敢接。

“还……还是老规矩,我先吃第一口?”老者结结巴巴地问。

杀手依旧连眼皮都没抬,用刀尖把烤得有些焦的马肉从木棍上挑下来,手腕一抖,扔进了老者脏兮兮的怀里。接着又撕拉一声切下一大块肉再次烤上了。

老者开始大口撕肉。马儿太瘦,肉有些柴,没有盐巴和作料,还有些糊味,可对于太久没吃上熟食尤其是肉食的他来说无异是人间美味。

“为什么没下手?”杀手突然发问,噎得老者白眼珠翻起,老脸涨得通红。

“错过了刚才的时机,再想杀我就更难了。”杀手开始大口啃肉,爬在左眉上的那条血蜈蚣跟着开始张牙舞爪,狰狞毕现。

老者稳了稳心神,继续开始撕扯马肉,只是动作缓和了许多:“你是我未来的女婿,我怎会想着要杀你,杀了你谁来保护我的儿女?”

“我在拆第二扇窗户的时候就想清楚了,你女儿进了狸族,自有狸族蛮子来保护她。连铁木真都没能征服的狸族,谁还杀得了。”杀手挑了挑眉毛,那条蜈蚣也跟着上下舞动,像是对他愈发缜密的思维摇旗呐喊、点赞助威。

“我女儿生在南国也长在南国,不适应北塞干燥的气候。”老者试着辩解。

“时间长了自然就适应了。她有北塞的基因,适应起来就更容易了。你让她在北塞买了院子,不就是想让她一直呆在北塞吗?”马肉带给了杀手源源不断的能量输入,也让他的思路更加清晰起来。

“我不想女儿嫁给北塞蛮子,那样不会幸福的。”老者停止了咀嚼,偷偷咽了一下口水。

“北塞也有好儿郎。”杀手拽过酒壶,喝了一大口。

“我女儿接受了现代化教育,她很聪明,功课很好,我不想她一辈子被关在北塞,像呆在监狱里,她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和美好的未来。十四年前我能把她母亲带出来,十四年后就更不能把她再送回去。”老者拽过杀手手上酒壶,也喝了一大口。

横竖是个死,倒不如死的壮烈一些。

杀手晃了晃脑袋,对这个解释暂时还没找到明显的破绽,冷哼一声道:“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窗框干燥且腐朽,很快就烧没了,屋内的光线再次暗下来。

老者痛苦地哼了一声,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说:“我想报仇。”

“我就知道。”杀手终于抬起眼皮看了看老者,等他继续说下去。

“但要借你的手。”

“为什么是我?”

“只有你能杀了孙正义。”

“我从不杀雇主,这是规矩。”杀手把手上最后一大块肉全塞进嘴里,牙床磨碎肌肉纤维发出很大的声响。

“你娶了我女儿后就不同了。”

“怎么不同?”

“孙正义杀了你岳父,自然就有了复仇的理由,到时候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杀他了。”老者面带微笑,胸有成竹。酷爱电子书kua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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