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国一路追到北塞,辗转几千公里,不急于这一时吧?坐下喝一杯。”

边塞的一处废弃已久的驿站里,一位老者盘腿坐于火炉前。说话的时候,一阵寒风裹挟着雪粒从四面八方如筛子般的孔洞里斜刮进来,掀起了地上的沙尘。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汗臭味、烟火味,此时又多了一份北塞冬日严寒的沙尘味。干枯的沙棘木腾起蓝色的火苗,火星四溅在空中炸裂开来,发出噼啪的声响。

火光照在老者的脸上,照见了他纵横交错的皱纹,照见了皱纹缝隙里的尘土,照见了他油腻腻的领子,照见了他无人浆洗的衣裳。

老者五十来岁,头发麻白,因长途奔命而疲态尽显。只是半挂在鼻梁上的歪歪扭扭的金丝边绿豆石眼镜和脖子上那串绿松玛瑙配饰的九眼天珠项链显露出他曾经不俗的身世和掩藏在骨子里的那一份高贵气质。

杀手把双手拢在袖筒里,堵在驿站唯一的被风沙侵蚀多年而千疮百孔的出口处,像一尊佛像。他的袖筒深处藏着一把俄罗斯高碳发钒大马士钢军刀,透过厚厚的军大衣和同样无人浆洗而油光发亮每一处线孔都被垢污堵死犹如铁筒般的袖子,照样能感受到匕首散发出的森森寒意。

杀手在逼近,冷酷得像驿站门外挂满冰霜的黑色拴马石。

老者明显感受到了这股寒意,身体往后缩了缩,快速瞥了杀手一眼。这一瞥之间,老者看清了杀手黑色斗篷下黝黑的同样是疲态尽显的脸,还有皴裂的嘴唇翻起的白色如鱼鳞般的死皮。

饥饿、寒冷、疲惫、严重缺水……甚至,还有高海拔缺氧带来的不适。老者知道,这个来杀自己的人,虽然比自己强壮很多也年轻很多,但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了。

“我的腿冻伤了,已经在这个驿站等你三天了。我跑不掉的,这点你很清楚。”老者晃了晃身子,连连咳嗽,好像随时都会坐立不稳一头栽进面前的炉火里。

杀手再次逼近。

这次,老者能看到杀手眼里森森的寒光和左眉上一道蜈蚣一样的刀疤,这道蜈蚣一样的伤疤为杀手增色不少,让他看起来更加冷俊的同时也多了份狠劲,这样更符合他杀手的身份。

“不出今晚,雪就能堆积一米来厚。在这荒漠戈壁,三十公里开外见不着村落,你没有马,杀了我也走不出去。”老者不再躲避,反倒镇定下来。话音未落他就感到杀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虽像流星般转瞬即逝,但还是被老者及时捕捉到了。

杀手出手了,通体黝黑的匕首划破污浊的空气直抵老者右侧脖项大动脉,刀锋透皮而入直达肌理。一道浓稠的血液顺着脖子而下,又被一道道沾满汗液的污垢阻拦,改变方向的同时向四周晕散开来,像极了一枝桃花在迎风绽放。

“等一等。”老者大叫了起来,“我还有个女儿,刚满十四周岁,已经出落得跟她母亲当年一样美丽,不,是更美丽。我可以让她嫁给你。”

杀手收回了推进匕首的力道,警惕地四周张望:“你女儿在哪里。”

这个时候,就算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突然朝他后脑勺来一沙棘棒就会瞬间把自己撂翻在地,更别说一个十四岁即将成年的人了。破烂的驿站一眼就能看到底,不像是个能藏人的地方,只有两人巨大的影子随着火焰的跳动影影绰绰地印在满是破洞的墙壁和屋顶上。杀手感觉自己受骗了,愤怒让他持刀的手微微发抖。

“你先坐下,听我慢慢细说。再陪我喝一盅,我带了上好的伏特加。”脖项上传来的疼痛感让老者面部肌肉不停地抽动着。

“杀了你再喝不迟。”杀手的声音像是来自地底,冰冷、阴郁,跟匕首的寒意纠缠凝结成一团,让整个驿站都笼罩在铺天盖地的死亡气息之下。

夜色更深了,狂风暴雪带着尖锐的哨声疯狂地拍打着驿站的门窗,一扇本就腐坏掉的木质窗框被风吹落下来,哐当一声砸在杀手的脚下,雪粒像箭雨一般刺在两人的脸上,生生作疼。杀手受到惊吓,下意识地举起铁桶般的袖子挡了挡。168168j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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