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对面的道士。我又回来了…”
张宝仁扯着嗓子大声的回喊道。
然后转过头无奈地看向了雷鸣春。
雷鸣春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又迅速隐没,语气依旧那么严肃认真,“既然找不到任何异常之处,那就只能从这位母亲处着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
言罢,两人便朝着那间孤零零的房子,向着那种微弱却又明亮的烛光之处走去。
穿过大槐树,几步快走便来到了门前,两人掀开兜帽,露出自己的模样。张宝仁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拍向了木门,啪…
猛然间就觉得手中一空,嘎吱…的一声,大门竟被直接推开。
“门没锁么!”
两人心中一定,对视了一眼。
在烛光的映照下勉强可以看见屋内的模样。
空荡荡的房间中只摆着一个低矮的木桌,和几个更小的板凳;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被踩得十分坚硬光亮,灶台也搭在了屋内,但是黑乎乎的看不清真切。
和灶台紧挨着的是土炕,炕上躺着一个人,被蓝色的破被子紧紧的裹着。
炕头燃着一盏灯,闪烁的烛光把空旷的屋子照的分外凄惨。
家徒四壁!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家徒四壁。
穷!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空间都给人贫穷的感受。
和这里相比,张宝仁在那个破道观绝对能够算得上是豪宅了。
感觉到了来人,炕上的那个人连忙撑起,朝着门口渴求的问道,“是我的儿回来了吗?”
借着烛光,这才看清屋中人的模样。
宽大脏破的衣服下是松垮黯淡的皮肤;花白的头发因为长久不打理,已经黏成了一缕缕。
和身上的干蔫松垮相比,脸上的皮肤却肿的绷紧,特别是双眼,通红发亮,就像两个水泡似的。
已经看不出眼睛的样子,肿的只留下了一条缝隙。
张宝仁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沉默的走进了屋内,待走到炕前,就觉得一阵恶臭袭来。
可以清楚的看到王大娘的身上,被子上,都有着已经发亮的黑色污垢。
想着记忆中那个精明泼辣,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妇女,再对比现在的样子。
这还哪里像个人,哪里像个活人。
“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张宝仁的心中忍不住叹息,然后强忍着刺鼻,脸上挤出笑容,说道,“我是…我…我来看看你…”
“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你家里的东西呢?这里…”
说着朝紧挨着土炕的那处空旷的地方比划着,“这里的那个大红柜子呢?还有家里的那些家当呢?”
住得这么近,张宝仁对其家里自然也不会陌生,邻里之间互相帮点儿小忙也是常有的事,比如张宝仁刚过来时不会做饭,王大娘就多有帮衬。
有时候她家有些活计一个女人做不来,张宝仁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关系还挺亲近的。
最后因为一些风言风语和一些事情导致关系有些淡了,但到底还是认识的,还挺熟悉。
这时候忽然见到她这个样子,心中当然难以接受。
但不论张宝仁怎么说,怎么问,这位王大娘都没有丝毫的反应,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似的,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张宝仁被她盯得不知所措,不由的转身看向雷鸣春,“现在怎么办?”
这时已经检查完屋里的雷鸣春摇了摇头道,“屋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现在只能看这位身上到底有没有什么线索。”
说着便来到了张宝仁身边,看着躺在炕上已经不成样子的王大娘,“只是看这位大娘的样子,怕是有些不好办啊!”
以这位大娘的样子,直截了当的问,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怕是还得要动用一些非寻常手段才行。
但就在雷鸣春思虑着到底该怎样能够不伤害到这位的同时,又能获知自己需要知道在信息的时候。
张宝仁却忽然郑重的说道,“我倒是可以试一试。”
“你…”
雷鸣春转过头看向了他。
张宝仁严肃的点了点头,“我的神通或许可以找到那只‘鬼’。”
张宝仁的「斩三尸」神通自从小成之后,除了可以御使三尸对敌,自身恒定了清明之境之外。
这段时间逐渐还发现了一个特质,那就是对于其他人的情绪有着强大的感知力。
在无主观意识的状态下,对于普通人,可以清晰明确地感受地其的情绪。
对于江锋这类修行者,就很难感受到。
而对于雷鸣春,宋通判,这三巨头而言,却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普通人无时无刻不在产生着各种欲望,这些欲望都是因为遭遇刺激而造成的影响。
某些特别深刻的欲望反应甚至会永远的深埋在心中,会与记忆融为一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就是如此。蛇的形状已经与恐惧这种情绪深深地交织在了一起。
快乐的情绪必然引起快乐的记忆共鸣,哀伤同样如此,就算有些当事人已经忘却的记忆也会因情绪的变化,在心灵深处翻开。
依这点来看,就算说记忆是由无数欲望与情绪堆砌而成的,也不无道理。
因此他设想着,或许可以通过尸神对于对于情绪的操纵,在欲望的刺激下,让王大娘本能地回忆起对她而言最难忘却,影响最大的事件。
然后再凭借着对于欲望的敏锐感知,感知她的欲望,通过窥探她的经历看是否能够找到那个“鬼”,以及那个孩子的线索。
这并非是搜魂,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差别。比如说搜魂是直接看到了某一个物体,那张宝仁此时的作为就是把这个物体按在泥沙之中,最后得到一个同样形状的轮廓。
这个方法,或者说这个想法本来就只是张宝仁无聊时的一个妄想罢了,就没有考虑过其操作的可能性。
毕竟以常人那繁多的思绪,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心与欲,还有心灵被窥视下的反击变化。胡乱施为之下,非但不会得偿所愿反而对于施术者和受术者都会造成伤害。
但王大娘此时的状态却给了张宝仁这一设想提供了可能的条件,此时的王大娘给张宝仁的感受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的情绪欲望。
她就像一个死人一般,心灵没有任何的波动,同时也没有任何的防备,不像其他人对于尸神都有一种排斥力。
如此状态下的王大娘,再加上张宝仁三尸就后对于情欲的精细操纵与感知,如此才能够让妄想变成现实。
在听完张宝仁的诉说后,雷鸣春看着躺在炕上不知是疯是醒的王大娘,沉默了一阵之后。
转身看着一脸严肃的张宝仁,郑重的问道,“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
“嗯…”张宝仁认真的点了点头,“已经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
“既然你没有办法,那还不如让我试一试。”
雷鸣春就这么沉默地看了张宝仁良久,最终叹道,“力量并非肆意妄为的依仗,而是需要承担的责任,你必须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嗯…”
看着眼前这个苍老虚弱到不成人样的女人,张宝仁心中默然,“正因为力量代表着责任,拥有力量的我也有着救助她的职责。
毕竟我这一手段最强大的效果还是唤醒她过去的回忆。”
小心地扶着王大娘躺下,然后一手按在她的额头,在另一个视界之中,三颗形色各异的头颅自张宝仁体内飞出,没入王大娘的头中。
仔细的感受着其深藏在记忆之中的种种情欲,然后凭借自身对于欲望的掌控,细微地刺激着…
心欲的共鸣让记忆更加的清晰,更加的深入…
张宝仁只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意识来到了一片死寂黑暗的世界之中,然后在他的刺激之下,黑暗好像逐渐活了过来,有无数的光斑朝他袭打而来……
…
“娃儿…想要活下去,非得是豁出去才行。”
随着一道虚弱而又温柔的话语声,张宝仁的心中逐渐浮现出画面。
黑白色的世界中一个干瘦的小丫头正坐在地上嚎嚎大哭,她的前面躺着一位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周围简陋的房间内挂着白布。
周围人来人往也都面俱哀荣…
接着画面一闪。
还是那个简陋的,好似一阵风都能吹垮的房间内。
一个小姑娘坐在水盆边正在打扮着自己,水面中的人影虽还未长开但已稍显姿容。
在她的旁边站着一位苍老驼背,却霸道威严的男人对她说道,“去了就好好过日子,姓王的虽然瘸了一条腿,可也是一个有能耐的人。”
“我没有本事,娘家不争气,你以后要遇到了什么事儿得自己扛…”
本来威严的声音说到最后竟也有些无力。
小姑娘点了点头,接过父亲递来的红绳,黑白的世界中只有那根红绳是那么的鲜艳,刺目。
画面又是一变…
一个长得好似一头凶兽的男人,瘸着一只腿,牵着一头驴,驮着一个头扎红绳的少女,带着一群人浩荡而去。
一头猪换一个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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