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元年,腊月初一。

厚厚的云霭垒在天上,显得天色暗沉沉的。冬季凛冽的寒风来势汹汹,刮在脸上时犹如无数小刀刺来,一阵刺痛。

苍宁熄夹在下朝后各自成团闲聊的官员中慢吞吞地朝宫外走,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把竹笏在腰带上别好,然后两手互相搓了搓,并迅速捂在脸上,微薄的一点暖意让苍宁熄几乎冻僵的手和脸都好受了一些。

偶尔有同僚和她打招呼,她就笑着回礼。

她是女官,那些男官员们大多看不起她,只有几个同在翰林院做事的碍于同僚之情和她祖父的面子,见了面点个头就当行礼了。

苍宁熄十八岁考中探花,入翰林院当了个从六品的史官修撰,官儿不大,主要职务就是修史看书,隔三日为刚登基的幼帝元?讲习一次,上朝也只用上每月初一十五的大朝,过得十分轻松。

唯一操心的就是近日小皇帝不知怎地愈发叛逆,讲习进行得困难。

不过今天不是她为小皇帝讲习的日子,她可以轻松些。

苍宁熄刚走下金水桥,一个穿着埠蓝色孔雀纹官袍的老太监便迎了上来。

苍宁熄曾远远在先帝身边看见过他,是二品大总管太监,名叫耿善,地位很高。

苍宁熄笑着对耿善作了一揖:“耿公公。”

耿善微微颔首回礼,眯着眼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苍宁熄在邧国可是大名鼎鼎,忠襄候的孙女,邧国唯一一位女官。

当年忠襄候不惜放弃爵位世袭,求先帝给她一个“男子身份”,让她入仕。

当时无数大臣反对,甚至有言官进行死谏,口呼“女子入仕危害国祚”而触柱,最多的一日有三人死于殿上。

但一向实行仁政、广开言路的先帝在思考多日后却力排众议,同意苍宁熄入仕,甚至在一年后她参加的科考中点她为探花,让她为太子元?讲习文史。

在重男轻女的邧国,她就像一个奇迹。

不过耿善一时没看出这个“奇迹”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他抖了抖拂尘:“苍修撰,华筵殿有请。”

华筵殿……小皇帝找她?

突然召见,还不知道事出何因。苍宁熄半掩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搓了搓袖口,以小皇帝平日并不十分待见她的态度来看,不会是什么好事。

苍宁熄脸上挂着笑,熟练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素色的荷包,借衣袖遮掩偷偷塞到耿善手里:“那就劳烦公公引路了。”耿善抬眼,似乎笑了一下,手微微一拢,便将荷包纳入袖中,一甩拂尘,引着她往华筵殿的方向去。

忠襄候家素来出耿直君子,不想还有这样圆滑的孩子。

那枚荷包一经手,耿善便知晓了其内容。耿善斟酌了一下它值得他提醒苍宁熄到什么程度,才慢悠悠道:“陛下近来很喜欢一只布偶老虎,苍修撰可见过?”

苍宁熄一怔,道:“敢问那只布老虎可是红色锻料的平安虎?”

耿善道:“正是。”

苍宁熄道:“那是我赠与陛下的。”小皇帝年幼,上课时坐不住,她便和他约定只要他好好听课,她就带些小玩意儿给他解闷,前日她便遵照约定带了一只布老虎。

想到此处,苍宁熄心下一沉,耿善不会无端提起这件事,肯定是她送的布老虎惹了麻烦!

行至华筵殿前,耿善先进去通报。苍宁熄整理好自己青色小杂花的官袍,站直了身,等候通传。

不多时,耿善便出来传唤她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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