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翠楼其名为楼,其实本身并不算高,临街处只有两层而已。在这二层楼后面是七八个各自独立的小院,杨渊他们平日里便在这里聚会。

如今正值秋日,天气虽说已经转凉,但还有暑热未去,江家兄弟便命人在小院中间的天井里摆下酒席,后厨里忙忙碌碌的切切炒炒,杨渊同一干朋友在里面饮茶吃果子闲聊。

总其而言,读书人结社,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考试。明代八股取仕虽然以八股为基,但是策问、杂文、诗、赋都是少不了的,要想杀过独木桥,就要互相切磋交流。

到了后来逐渐衍化为一个交友的需求,这就好像皇马和巴萨之间的球迷,虽然彼此之间见面就吵,但若不是有对方在,那连吵架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士人们就类似这样一般的球迷,彼此坐在一起讲古,说说当年诸葛丞相出汉中的艰难,士人们多想到蜀道艰难,平民们则哀叹可惜关二爷、张三爷不在,不然一刀剁了司马老贼狗头,岂不快哉?

聊不到一起去,那就要分出各种各样的圈子,杨渊他们的这个旷社,就是这样一个圈子,不过他们是玩音乐的。

乐对于儒家而言,有着特殊意义。当年司马迁在《史记》里记录孔子的时候开篇就说,“孔子以诗书礼乐教,盖弟子三千焉。”,从此之后音乐就和儒家以及政治之间有了普遍性的联系。

到了今日,朱元璋的那些龙子凤孙里终于有了个像样的人物,郑王一系的朱载堉以数学方法在世界上第一个发现了十二平均律,并且著作于《乐律全书》之中。

之后五十二年,法国修道士马林·梅森以数学方法发现了十二平均律,他被尊为“声学之父”成为了欧洲科学优越性的代表。而朱载堉则成了明代藩王养猪论里的一头猪。

儒家对音乐的尊崇,士人们对音乐的追求,让杨渊、江煌他们的这个旷社并不意外的每隔几日聚在一起,然后吹拉弹唱一番。

江煌相貌与江畑仿佛,只是年岁更长一些,唇上也蓄起了胡须,江家以茶马而致豪富,江煌本人却不沾那些贵气,本人十分沉静,而且是个很能控制自己欲望的人。

他捧着一张古琴端坐在正中央,清净悠长的琴声就这样从他手指间跃出。

中堂之内除了乐器,摆着两三个果盘,切好的梨子露着白色的果肉,几个士人打扮的青年人各自捧着一盏橄榄酒慢悠悠地喝着,不时闭上眼睛,缓缓听着其中节奏的变化,脸上流露出沉醉的表情。

杨渊捧着橄榄酒浅浅的饮着,自己并非爱酒之人,更何况酒精是世界卫生组织标明的一类致癌物质,在此饮酒纯粹是为了应酬。

这橄榄酒纯是一种果酒,取成熟的橄榄酿酒,酒浆呈淡淡的绿色,倒有些古意。所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是也。

在座的几位,除了自己和江煌兄弟二人外,基本囊括了洋县内差不多的秀才,这些人虽然未必有杨家和江家这般富豪,不过人有功名在身,民望很高。

换句话说,他们说出来的话,老百姓不仅听而且认。

杨渊心里很清楚,杨世禄的那条路子是不可能成的,自己必须另谋出路,而出路应该就在眼前这几个人身上。

江煌一曲抚罢,众人依旧沉浸在刚才的幽静之中。古琴不比唢呐,音域虽广,但是声音不大。要听得古琴的声音,便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可以说是一种标准的聚会乐器。

“江兄此曲,可谓有黍离之悲。”一位王姓秀才给自己添上一杯橄榄酒。

“此曲出自徽藩《风宣玄品》,毕竟是帝王之胄,不同于凡品。”另外一位有见识的秀才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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