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席间气氛已脱离预定掌控,五王子面色稍显阴翳,但亦不慌乱,反迎上笑意,道:“诸位大人长辈,此事是小侄思虑不周,至于姜鸣先生为将一事暂且放下,我等先行宴会之乐,再言其它,可好?”
一言释怀,简单地转移当下话题,既免了众宾客的尴尬与气恼,也将姜鸣的威慑转为愤恨积压起来,参子奇于无形之间将话语的主动权操握手中。
姜鸣叹了一口气,见参子奇开始向诸位宾客逐一敬酒,只得不甘心地坐下,若是能让他继续压制对方气势,说不定足以令得这些权贵掣肘,从而使他们安全脱身。
姜鸣低声骂道:“真是只狐狸,这五王子还真有些手段。”木青岚在一旁不置可否地一笑,因为这时众宾客都在等候五王子敬酒,所以并未关注另外的交谈,所以两人都摆出了平时的平和态度聊天,哪管身在什么王府。
“这王府建造得太过养眼了,即便是晚上我都能感受得出来这种惬意的氛围,远比临清巷那日久不散的酱牛肉气味好。”木青岚想着临清巷有家专做酱牛肉的铺子,真正是香飘十里,但是闻惯了反而很恶心。
“是啊,能住在这么一个院落中,真是一种享受,听山风吟,看云烟聚,锦衣玉食,这种富贵日子真不是平常人家能联想的出来的。”姜鸣也是附和,又不免激起许多天道不公的愤慨来。
“姜鸣,如果,如果我们生来也是富家子弟,不用经受那些磨难,不用看人眼色,是否就可以规避那些预定的悲伤?”木青岚目光一沉,分明有吐露未完的言辞,却生生卡在喉间。
姜鸣知道她是悲伤的,为离散拭了多少泪水,为不忍藏了多少挣扎,却只能在此清宴谋取生路,他不知怎样安慰她,他的坚强不同于她的倔强,他只能说:“我们出生平凡,但是拥有着绝不平凡的命运,经历各般轻重,才能将那颗心打造得更加坚固。”
木青岚听此,却是将目光抬了起来,她看着对面这个青梅又竹马的男子,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又将头低下。
两人沉默片刻,参子奇已是与侍者执酒至此,五王子完全没有因为前时的不愉快而表现什么,已然是那般和畅的笑容:“姜鸣先生,木青岚小姐,小王是代我不知礼数的四王兄致歉的,得罪之处请多多谅解。”
王子捧酒一杯,酒清如泉,人面如煦日。
姜鸣接过酒杯,却没有饮,他冷冷地道:“这事我不理亏,谅解也不是我能决定,若是四王子殿下放不开,我也没办法。”他将杯中酒随意一泼,然后看着参子奇的表情,防备着参子奇恼羞成怒。
木青岚此刻看向姜鸣,却是有些不忍,清凉如水的双眸,竟是有些沁不住其中的珍珠。
冷寂,却仅仅只是持续了十几秒,这等不留尊严的挑衅并未让参子奇有何不爽,亲自躬身,又倒了一杯酒奉上:“既然如此,那就不为其他,今日乃我十八岁成年盛宴,姜鸣先生,我敬佩你是英雄豪杰,有万夫不当之勇,日后可否来我府中,与我细细交流武学理解?”
众所周知,候凤王五王子精于谋略文学,不谙武艺,此时说这种请教言辞,招揽之意已是呼之欲出。这已是席宴上参子奇第二次放下身段招揽这个穷小子了。
姜鸣微微迟疑,便是接过酒来,如先前同辙无二地倾酒于地,脸上充满了冷漠:“五王子眼中,在在场众宾客眼中,我只是个穷士匹夫,哪有能让王子殿下请教的资格?若我只是这样的普通平民,这种横祸一般的青睐还是免去了吧!”
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拒绝,既指桑骂槐地讽刺了姜鸣眼中的权贵,又表现了不屈不畏的尊严,只是话一出口,便是招罪了许多人。
参子奇眉头一蹙,旋即又是轻吐一口气,又是倒来一杯酒,双手奉于姜鸣,平和地道:“父王嘱咐我,学武苦累,我也年少体弱,不学也罢。只是,常听父王与卫叔叔参论国事,每念及国战利损,未尝不愤之慨之,但小王无能,不能令此局歇止与缓和,若能假他人之力共之,必有机会成就其大。本王不才,我知姜鸣先生志向远大,非池中之,敢问你今后去向何如?将从何事?”
姜鸣一阵心惊,却是感到有种孤独的漂流感,回不得故乡黄石,不知何处是归处?纵有才能,无所展示,只如废草一般。他早先便是思考过方向,跟从黑衣捕牙虽好,但他已然心向那处叫做神秘的强大宗派羿玄宗,故不能同时得之今得候凤王与五王子的招揽,虽想着应诺能解局、能得生、能令更多的人看到他的能力,能让他的战功成为上万人对他的荣光而折服的理由,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接受这道敕封。当木父身死,当他与木青岚得知是候凤王操纵着那场杀局,参家的罪恶便不会被原谅!如果是四王子参子珩主谋,日后他定会与之走上对立面,诛杀王子之罪怎么可能谅解,更兼之他将会是候凤王或者四王子的下属,弑主之亲这种罪名足以夷灭九族如果是五王子或者候凤王主谋,他又怎么可能认贼为主,日后必是反目,还不如开始就直接执戟相对。
姜鸣轻轻摇了摇头,面色依旧冷漠,眼神中却是多了一丝对于五王子赏识的感谢,他也明白参子奇是害怕他另投别处,与候凤王为敌,便道:“我不知去何处,但定不领兵与五王子殿下为敌,别的事情我自有计较,多谢王子好意。”
接过杯酒,曲腕倾之,清酒泄如泉河。
王子奉酒三,穷士尽倾之。
参子奇长长叹了一口气,知晓此人终不能降伏,虽遇蛟龙不为我用,深深的挫败感油然上心头,只是他未表现出来,压下重重情绪,道:“请姜鸣先生到内堂一叙,父王在等候你。”
姜鸣疑窦顿生,参子奇不是候凤王的代言人吗?既然王子已经将该问的都问了,那么候凤王还邀他为何时?莫非……莫非他们已是准备展开杀计了?姜鸣又想起先前窃听候凤王与五王子的参议,便是觉得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便一把将方辕长戟握住,对着木青岚笑着说:“青岚,走吧,我们去见候凤王!”
若是将这种果决的脚步看做豪迈的话,视死如归的话不必多说,早就是赴死如常的壮烈!
“姜鸣先生且慢,木青岚小姐还是留在这里好些,如果去了,反而是一种拖累。但在此处,众宾客都在,谁也不敢强迫威逼她。”五王子参子奇躬身,竟完全没有王子风度。
“你……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如何能保证安全?王子殿下,你莫要逼我,她若是有事,我会将候凤王府掀个天翻地覆。”姜鸣虽知,在这宴上,众目睽睽,无论是谁也不敢无故威逼欺凌木青岚,毕竟无论是候凤王还是这些宾客官吏,都是要面子的。但是他不敢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出于担忧,出于无限的担忧,他害怕已经分别便是不能相见。
“还请姜鸣先生明白,他们要的是你,而不是木青岚小姐。木青岚小姐留在这里,远比跟着你进入内堂要好。”参子奇仍旧不低头,他似乎是在透露着什么。
姜鸣沉默不语,尽管种种,但是他决意将木青岚带着。他相信他就算死,也能带着木青岚离开。
“姜鸣!”出声轻柔,木青岚将她细腻润滑的手塞进姜鸣的手中,脉脉然望着他,闪过一缕不舍与温情,但转瞬便是那伴着盈盈笑意的决绝:“姜鸣,我留在这里吧,这一次就不拖累你了,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们会再见的。”
只是相知是偶然,不知何时再相见。这种魔咒一般的话,简单而通俗,却是印在姜鸣手中、木青岚心上,经久难消,许多年后,也该是忘不了这些。
姜鸣拿着方辕长戟,跟着参子奇走了,走向真正的候凤王府,走向更深的恐惧。
木青岚看着姜鸣一步步离开,心中那丝热情也是缓缓冷却下来,只见还有他的余温,但今日过后再也不会残存什么了。
“三倾酒,不回头!那是因为顾忌我吗?若是没有这些事,你或许就直接答应参子奇的招揽了吧?这些本来都足以让我感动,但,但是,我自那日后,再也容不下一颗炙热的心。”
木青岚惘然若失,眼光迷离,她坐在这里,像是一尊清冷唯美的雕像一般。
不知何时,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道阴柔甚至恶心的声音响起:“小姐,可以陪小王轻酌两杯吗?”
木青岚瞬间回过神来,目光抬起,似是有一种萧瑟的肃杀之状。19楼文学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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