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才叫过三遍,叶一瑶便开了店门,支上了一块写着“早点”的条幅,又从厨房里端出一锅热粥与一屉蒸笼来架在门口,自个儿就拖了长椅坐在门边上等过路的客人。

今儿个是放榜的日子,心焦眼灼地等了三日的考生们陆陆续续出了门,要去城门口提前占住了位置等着放榜。他们一大早便茶不思饭不想的,行到此处正是最饿的时候,叶一瑶借着这股东风把早点卖了个干净,赚了个畅快。

小二今天来得很早,叶一瑶把剩下的一点烂摊子丢给了他,自己溜溜达达回家去等消息。她进门时叶子昭正好从卧室出来,只瞥了她一眼,便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偏了头。叶一瑶难得心情好,于是扒着中间那低矮的小篱笆问了一声:“你今天不去看榜?”

叶子昭的回答极简洁:“不去。”

他们是实打实的亲兄妹,偏偏自小就不太对付,走在路上也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假装不认识,自从父母离家远行后他们便变本加厉,极默契地在院子正中间划出一道篱笆来,叶子昭住在西院,叶一瑶则把行李挪到了东院,这就算是分了家。

分家那一天很是热闹,叶一瑶下厨置办了一桌菜肴,叶子昭去街上买了几坛米酒,请了街坊邻居来作见证。也有想拿“血浓于水”来劝他们的,偏这两人拗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一人说了一句冷话,生生把那几句劝说堵回了嗓子眼儿里。

后来便没人再劝了,只怕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他们两个之间话说得很少,半个月戳不出一句问好来,何况叶一瑶开着那一家小酒店,每日里早出晚归的,跟这个整日闷在家里的书呆子的作息搭不上边,压根儿打不着照面。今天是一个例外,也许是看在例外的份上,叶子昭勉为其难地关心了一下她:“你也不去?”

叶一瑶道:“反正他们都是要到家里来传话的。”

她这是笃定了自己能上榜。

叶子昭还未开口嘲讽她自视甚高,便听见巷口处传来了震天的锣鼓声,于是他和叶一瑶对视一眼,然后清咳一声,整了衣衫在院里站着。

来人确实是来送好消息的。

自大楚建国以来已有四十余年,可同届文武状元出在一家,却是头一遭。

虽则大楚国素来提倡男女地位相当,可武状元是个坐没坐相的小姑娘,也是头一遭。

来人自称姓徐,是宫里的一名太监,特奉命来请他们两个入宫听赏,又说了许多吉利话,笑得几乎找不着眼睛在哪儿。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叶一瑶只好顺着叶子昭的客气话和徐公公虚与委蛇一阵,才锁了院门跟着往宫里走。

徐公公非常热情,把宫里的规矩一一对他们说了,又道:“今儿这也算是双喜临门,圣上多半是要赏两位状元郎的,却不晓得两位可有什么想要的物件儿?”

叶子昭瞥了眼叶一瑶。

他知道叶一瑶一贯有一个痴心妄想,却不知道她有没有胆量说出来。

事实证明,叶一瑶很有胆量。

她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娶谢明璃。”

徐公公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打了个哈哈:“叶姑娘可别跟咱家开玩笑,那可是……。”

叶一瑶于是没再开口,只泰然自若的,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话。

——那可是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

凡是大楚国人,都晓得皇帝最偏爱的不是他那个文武双全的皇长子谢云松,而是弱不禁风恨不得住在药罐子里的皇女谢明璃。

要想让皇帝把这样一颗掌上明珠送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手里,何止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简直就是不要命。

徐公公只当叶一瑶是在说昏话,但凡是长了脑子的都不会到皇帝面前去摸龙须子,因此也没把这句“玩笑”放在心上,只一路把他们领到大殿前,让他们站在面圣的那几个考生前头,好叫皇帝先看见两位叶状元。

进门前叶子昭回头望了一眼,觉得过会儿要是见势不好,自个儿多半也逃不出去。

所以他只能认了栽,硬着头皮进去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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