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儿?恋爱?”方杰嘴角轻勾,“这话怎么?”

蒲草坐起身又伸手扯了方杰起来,一边整理鬓发衣衫一边笑道,“你知道我头上戴着的两顶帽子吧。弃妇或者寡妇,不管是哪一个出去都让人吐口水。虽然我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低人一等的地方,但是这世间就是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情。我无力反抗,也不准备反抗。

我不知你家世如何,不过想来也该有爹有娘,若是传出你同一个寡妇纠缠一处的闲言,对他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我这里也同样,兴许倒霉碰到人挑拨,还要被浸冰窟窿!”

“谁敢!”方杰想象着眼前这女子如何被捆绑一团塞进冰窟窿,心底立时就是一紧,下意识低喝出声。

蒲草被吓得一愣,继而又咯咯笑了起来,心底又多了一分底气。也许只凭他这份维护之心,他们之间就不至于闹得两败俱伤吧。

“我只是先做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至于就真让人把我淹死了。”蒲草低声安慰了两句,伸手替依旧隐有薄怒的方杰正了正头上的黄杨木簪,这才又道,“罢了,先结果吧。以后咱们人前还是合作买卖,人后就可以随意相处,互相些真话,互相关心,这就是恋人关系。

当然,绝对不能有肌肤之亲。若是有一日你心里有了别的女子,或者我们觉得相处不再愉快,就好聚好散吧。若是我们相处越来越好…”

她仿似自己也不愿倾注过多希望在这个几率不大的结果上,摇摇头轻笑着拢了话头儿,“就是这样,你同意吗?”

方杰沉默不言,双眸里星云闪动、变幻莫测,良久之后居然朗声笑了起来,脸上好似发现珍宝般喜悦与得意,“普之下,能够在男子面前坦然谈及肌肤之亲四字,又如此聪慧大气的女子,怕是只你这一个了。而我居然有幸碰到,上真是待我不薄!”

李大嫂抻头向半敞的房门外瞧了瞧,随口应道,“也不知道蒲草妹子的鱼炖好没?”

春妮儿想起大块的雪白鱼肉,馋得嘴里立时口水泛滥,扔下手里的烧火棍子就道,“真的啊,这人怎么还没回来?嫂子你们看着锅,千万别再添柴了,我去看看蒲草磨蹭什么呢,还有两个踩着她掌勺呢。”

她这急脾气完抬腿就出了门直奔后园去了,李大嫂生怕她摔了,张口想要劝阻两句。却不想切完手里半叶白材功夫儿,姑已是走得没了影子。

她于是好笑转向自家妯娌道,“咱们这姑,还同在家里未嫁时一个脾气。”

李二嫂也是笑着摇头,“可不是,还是那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好在蒲草妹子是个稳当的,要不然这俩人凑在一起还不闹翻了。”

蒲草把铜锅里的鲤鱼翻了个身,盖好锅盖儿又在锅下添了一把细树枝,心里盼着这鱼千万要早些熟才好。

方杰坐在桌边执笔写字,眼睛却是不时含笑扫过她身边,眼见她脸色懊恼就忍不住笑道,“老话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再是埋怨我,这鱼也不能立刻就炖熟了啊。”

蒲草扭头恨恨赏了他一个大白眼,嗔怪道,“若不是你刚才…嗯,耽搁了功夫,这鱼早就炖好了。”

春妮顶着风雪跑进温室,一边胡乱拍打几把肩头的雪花儿,一边冲着炉旁的蒲草和写字的方杰咧嘴笑道,“米饭和炖大鹅都好了。蒲草,你的鱼还没炖好吗?”

蒲草被问得心虚,慌忙低头去开锅盖瞧了瞧应道,“鲤鱼多炖一会儿才好吃,再等一刻钟就差不多了。”

春妮走到跟前抽动鼻子嗅了嗅锅里的鲜味,笑得更是欢喜。蒲草生怕她看出两人之间的异样,就道,“走吧,咱们两个先回去炒菜,估计等菜炒好了,这鲤鱼也就炖熟了。”

春妮不疑有它,自然点头应了下来,方杰却是开口笑着拦阻道,“等一下。”

蒲草以为他还要找借口与她独处,就偷偷拿眼睛瞪他,手下也比了个掐拧的动作。

方杰极力忍着笑,温声道,“听张二公子最喜读书,行事多奉圣人之言。我极想结识这样的君子,不如过会儿要他来取炖鱼,我们也聊上几句圣贤书。”

蒲草想起先前陈大娘告之那事,猜得这骄傲的男子必是要借机调理张贵儿。

实话张贵儿这牵着不走打着倒湍活驴脾气也着实让她头疼,她甚至琢磨过多找几本圣人之言背诵烂熟,但凡他开口礼教闭口规矩的时候就扔过去一句堵得他一口气憋晕才好。

不过,如今有人自告奋勇接过这个差事,她倒正好偷偷懒了。

这般想着,蒲草就笑着应道,“好啊,方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唤贵哥儿过来。”

春妮挽着蒲草的胳膊出了温室,刚刚走离几句就忍不住担忧道,“蒲草,你早晨不在家的时候,贵哥儿对待方公子很是无礼,怕是方公子心里存着恼意呢。这会儿你又让贵哥儿过来,不是把两只老虎关一个笼子里了吗,他们不得吵架啊?”

“那就吵呗,看看到底哪只老虎凶。”蒲草浑不在意的侧身替春妮挡了风雪,快步扶着她回了院子,春妮见得劝不了也就闭了嘴。

蒲草走至东厢窗下,抬手拍了拍窗扇,许是张贵儿正坐在桌前,听得动静儿立马开口就问道,“谁啊?”

“我!”蒲草淡淡应了一声,继而又道,“家里来客人了,一时有些忙碌不开。你去温室帮我把炉子上的炖鲤鱼端回来吧。”

张贵儿正是读书读得入迷,实在不愿意起身,但是先前打孩子那事儿他也是有些心虚,于是就慢慢腾腾放了书本,出门给蒲草行了一礼后转身去了后园。

春妮趴在灶间门后,一脸紧张的向外观望,想着若是张贵儿恼怒,她就赶紧跑出去给蒲草帮腔。李二嫂瞧着姑如此模样,也好奇的凑到跟前瞧了两眼,正看到张贵路过,于是问道,“这就是张家的读书郎吗,长得真是白净斯文。以后若是再考回功名,还不知道要惹得多少大家姐抛帕子扔荷包呢。”

春妮撇嘴嘀咕道,“长得好有啥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脾气还死硬。”

李二嫂没有听清,追问道,“你什么?”

“没什么,”春妮眼见蒲草走近,赶紧开了门扇迎她,转而又招呼自家嫂子,“掌勺儿的来了,咱们赶紧炒菜吧。”

蒲草笑嘻嘻同李家两个嫂子了几句闲话,就揭了大锅的锅盖,随着猛然升腾而起的乳白蒸汽,一股扑鼻的香气也是立时盈满了整个灶间。

春妮几个忍不住都围在锅台边儿探身前望,只见大锅里原本装了大半的汤水,此时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一块块浅褐色的鹅肉炖得是油汪汪、水嫩嫩,金黄的土豆块也是软糯糯、面兜兜,偶尔哪个空隙里有汤汁借着火力涌起,又带起几粒花椒或是一截红辣椒。红黄褐三色交织在一处,真是万般惹人垂涎欲滴。

李大嫂李二嫂偷偷咽着口水,一个忙着去拿陶盆,一个则把碎得不能再碎的嫩葱又切了一遍,眼睛再也不敢看向大锅那处,生怕一个忍耐不住肚子馋得咕咕响,那可太过丢人了。

春妮可没有自家嫂子的定力,也仗着这是在蒲草家里,一边嚷着真香一边就要伸手去锅里抓一块解馋。

蒲草眼疾手快得一把扯了她往后靠,半恼半嗔怪道,“你若是馋得扛不住,就喊我给你盛出来啊,怎么能伸手去抓?”

李二嫂以为她是嫌弃自家姑差点下手脏了好菜,刚要开口帮忙圆话儿求情,不想蒲草紧接着却道,“万一烫了手多疼啊?圈里还有七八只鹅呢,你喜欢吃我以后就日日给你炖。左右买了它们也不指望下蛋,就是给你补身体的。”

她这般着,就麻利的捡着大块鹅肉盛了一碗递到了春妮手里。春妮嘿嘿笑着一边吹气一边大口啃着,间或嘟囔两句,“好吃,好吃。”

蒲草好笑敲了她一记,转身又把剩下的鹅肉统统盛进了大陶盆里,末了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这才满意的挪去一旁放好。

李大嫂李二嫂互相对视一眼,再次对自家姑的福气羡慕得无以复加。当初她们刚嫁进李家的时候就总见这丫头揣了饼子出门,偷偷问及自家男人才知她是去接济一个苦命的丫头。

当时李家日子过得也是穷苦,粮食也不充足,她们心里多少都曾埋怨过几句。但是如今瞧得姑居然得蒲草这般倾心照顾,两人突然就觉老真是长了眼睛的,存善心必有善报。

蒲草和春妮不知李家两个嫂子的心思,一个吃得欢快一个刷锅炒菜,都是忙得不亦乐乎。

很快,所有菜色都炒好了,春妮腆着半饱的肚子进屋去张罗着安桌椅摆碗筷儿。可是,待得碗筷和菜色都上齐了,还不见张贵儿和方杰回来。

蒲草也开始担心两人犯口角了,招呼着众人先坐,就要赶去后园瞧瞧。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