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兰韶云领兵开赴前线,易羽再也无从去探监。他几次找到掖庭令,恩威并济地恳求,掖庭令都没有让他进去看晓云。

兰韶云可以左右掖庭令,他作为当朝太子,却不能。他当了皇帝又有什么用呢?政权、兵权还是会掌握在兰氏手里。此番兰韶云拜将出征,实际上就是夺了兵权。

朝臣们所谓的上表要求禅位,其实就是拥护兰氏辅政专权。母妃终于达到了目的。

想起父皇昏睡病榻的样子,易羽心里一阵痛楚。易羽从精于诗词音律,不擅文韬武略,跟父皇是完全不同的男人。正因为此,他从就奉父皇若神明,幼的心灵极为崇拜父皇。

看见自己视为神一样的父皇,被最心爱的女人算计,奄奄一息于病榻,易羽就有不出的悲怒。一定要救父皇,一定要为父皇报仇,一定不能放过幕后凶手!

一向厌恶权力、生性淡泊的易羽,从没像此刻这样迫切地感到,皇权对于他多么重要。

经过三辞三让,易羽终于在群臣推戴下即皇帝位。禅位以后的卫宣帝称为太上皇,迁居寿昌宫,此处古木交柯,曲廊环绕,景致清幽,最适宜养病。

然后,择吉,在太庙祭祖告庙。接下来,就在太极殿举行登基大典。那后面的容颜,无论怎样姣好,都不会是他心中所爱,这满室锦绣地、堆金砌玉,又有何意义呢?

有侍女跪捧朱漆描金盘,膝行至他脚下,盘中是一支长长的玉杆。

易羽低头望着玉杆,许久,不动。

几年前,也是在这洞房花烛的时刻,他用一支白瓷杆,挑起了太子妃兰澜的红盖头,也是这样麻木的心情。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兰澜是母妃安排的一个眼线,是母妃为了扩大兰氏势力一手。纵的婚姻。

如今,又娶新妇了,眼前的挑杆从白瓷换成白玉,玉杆上还镂雕了蟠龙。他升级了,从太子进位为皇帝,跃出了一大步。但是,他依然没有权利和自由,迎娶自己心中所恋的那个女子。

也罢,反正他不可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那么,娶谁还不都是一样。

凄凉冷嘲的笑意,浮上他清俊如雪的脸。他拿起玉杆,上前,撩开新娘障面的珠帘。

水晶珠串泠泠轻响着,往一边如水泻去,满室的潋滟涌上那张脸。长而微翘的睫毛,徐徐掀开,紫。的眸子宛若暗夜里突然放光的宝石,光艳夺目。

“叮”蟠龙玉给落于金砖地面,碎成点点白霜。

他在做梦吗,可是为什么梦境会这样清晰?是他的幻觉吗?然而,为什么他将眼睛揉了又揉,这幻觉还是不曾散去?

用手揭起珠帘,她的笑容在烛光里美艳炫目:“傻瓜,怎么还在揉眼睛?你没有看错!”

是啊,他没有看错,不是,不是幻觉!这样眼睛和神情,世上除了她还有谁呢!

还有谁有这样美的眼睛,又大又长,微微上挑,泛着梦幻般的深艳紫。!

犹记得,初遇在深秋暮野,乱叶纷飞,寒烟如织,而她的容颜像最瑰丽的晚霞,照亮了荒凉的原野。然而,他印象最深的,还不是她的绝世容颜,而是她的眼神沧桑,锐利,冷酷。只有经历过不少男人,承受过无数苦难与屈辱的女子,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再遇是在牧野太守陈好古的院子里,她摇曳生棕走过,纤纤玉指扫过他的面庞,发出狂荡的笑:“好嫩的皮肤哦。”这时的她,不再冷酷桀鹜,而是邪魅妖冶的,带着风尘女子的轻浮恣意。

三遇是在建始殿,父皇召对,彼时,她就端坐一旁,橘。的长裙,无端端叫他想起凋零的凌霄花。那的她,清冷,深远,自始至终不曾笑,不曾抬目,不曾言及国事之外。

四遇是在芳德宫的东院,她对他发出知己之语“太子潜心词曲,光风霁月,不愿在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上用心罢了。”那一刻,深深的震撼一直波及到他的灵魂深处。只为她的懂得,他早在那时就愿意为她去做任何事了。

后来再见到的,就是牢狱中的她了。经历过酷刑的她,却是那般安宁,平静。抱膝坐在牢子里的旧棉被上,长发如墨的水域间,露出紫。幽静的眼眸。那是达到目的后的安然。

她留在他脑海里最后的神情,就是“我爱他”时的痴狂。被炽烈的爱情燃烧着的她,那样剔透,美艳,同时又那样诡异,凄怆……

这么多不同的她,在他脑海里叠影交错,缭绕迷乱,最后都化作眼前的新嫁娘。

虽然明知她爱的是自己的兄弟,虽然那种配不上她的感觉挥之不去,然而,巨大的惊喜还是如同决堤的洪流般淹没了他。

“傻瓜……”她轻唤,滟滟烛光里,她的笑容透着悲凉。

眼前的男子,月白锦袍,容颜清俊,眼神纯澈。

她忽然有不出的难过,他是这样纯白的男子,而她是这样暗污的女子。她是为了复仇,为了父汗吞没北卫,才来做他的皇后的。

然而,他却是这样惊喜当他看清自己娶到的居然是她。

看到他孩子般纯真的喜悦和眼神里深挚的情意,连她这样硬心肠的女子,都差点心软。

闭上眼睛,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在寿昌宫,还住着自己的大仇人。而她还有一位重要的仇人,由于自己的心软,让他跑到吴越国去了。

她发出尖利的冷笑:“怎么?很丑?没想到我的身体会这样丑吧?”

“你……这是何苦啊……”他抬起头来,清澈透明的眼眸里,泛开深不见底的悲伤、疼痛、怜悯,“什么样的仇恨,让你不惜这样伤害自己?”

一瞬间,她所有的冷硬、抵触、防备,差一点崩塌。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被他感动,不可以对他动情!

在她的内心,有一个极端冷酷残忍的自我,在反复厉声警告她。

按照北卫的礼俗,新婚夫妇圆房的第二,要一同给父母请安。

所以兰太后很早就起床,等着儿子和新妇来请安。早在兰韶云迎亲回来的当,就进宫向兰太后将事情原委禀报了。

兰太后极其愤怒兰韶云的先斩后奏,但是转而一想,一来事已至此,退婚绝非易事。二来,既然舒雅公主就是夏晓云,那么,兰太后就手握了现任皇后的把柄,一旦想要废掉皇后,易如反掌。其三,舒雅将来生的孩子,因为母亲的污点,也无法立储。兰太后肯定是倾向于立一个自己可以掌控的孙子,这样自己可以一直做摄政太后。作为大漠可汗的外孙,一旦舒雅的儿子继承帝位,那么摄政太后就变成了舒雅,而不是兰太后。

思前想后,兰太后觉得利大于弊,便接受了这一现实。只要有她的首肯,瞒过海是很容易的。当时晓云进宫没几就因刺杀皇帝而下狱,所以,没几个人见过她。寥寥几个见过她的,兰太后自有办法令他们闭嘴。而且,对于中原人来,西域人都长得一个样,高鼻深目,眸。奇异,分不清谁跟谁。

胡汉混血之所以格外美艳,正因为五官立体错落,犹如雕刻。而相比之下,中原美女的面部较为平板,缺乏立体福思及此,兰太后很早就起来化妆,希望通过妆容,以使自己面对儿媳的时候,不至于容颜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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