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盘旋,虽然这群人只想逃离,没有任何计划只想逃得越远越好,但朱云峰还是不敢开的太快。

人是感性的,特别是面对未知之事。

就好像普遍认为光照能驱散邪恶,而如今离秘书的尸体每远一点,人们就能感觉危险在离去。

路灯目送着他们上山。

周亚夫和赵宇飞站在他身边,他们有驾驶小型私家车的经验,与这辆大型客车还有不少区别。

朱云峰也顾不上一心二用是不是有风险,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有人要取代他的位置,而这匆匆开始的逃亡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急需人手和他轮流驾驶,长时间开车让人疲惫,更别提是在这阴冷黑暗的雨天。

张一凡本是百无聊赖,望着自己的鞋子发呆,一只脚上下抖动着。他抬头,看见高马尾一个人坐在窗边,等回过神来时,发现双腿已经把自己带到了她面前。

“能坐旁边吗?”

双胞胎兄弟坐在不远的座上,探出脑袋观察着,郑岳风轻轻的吹了个口哨,又将头缩了回去。

女孩点点头。

“你还好吗?”张一凡问道,不过他小心翼翼的,毕竟他也没什么安慰女孩子的经验。

她眼睛有些红,像是画了樱花色的眼影,但仍拼命忍住不让泪流出来。她定定看着窗外,虽然那里只有不断向后飞驰的路灯,微扬起头下的脖子,那纤细让人想起骄傲的天鹅。

张一凡突然搞清楚了自己不自觉走到她身边的原因,她这坚强而执拗的样子,像极了李冰洛的气质,但关于那女孩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他几乎记不起她面部的细节。

在他的回忆里,李冰洛总是留个他一个背影,冷漠而又美丽。

“没事。”她这么说,但轻轻吸着鼻子。

这会儿,她将扎起来的头发散开整理了一番,又重新扎好。

张一凡永远搞不懂女人做出这个动作的真实原因,因为这来回折腾后,看起来的毫无变化,但她撩起头发的样子倒是挺迷人。

她转过头来看着张一凡的眼睛,他这回倒是真的慌了起来,比怪虫飞向他时还要慌张。

直接的眼神接触总让他感到不自在,何况是这般标致的女孩。

“问题不是好不好,而是还能怎么样?”她轻声说。

那句话击中了他,张一凡立刻就领会到其中的意思,拥有相似经历的人才能搞懂。

车祸之后,他的记忆就很模糊,像裂成了无数碎片。

而她的话让他回忆起不少事,那些他一直想要逃避忘却的事。

他想起外公去世时前的事情。

当时,他还未向命运投降,正准备着研究生考试。

他躲在出租屋里,远离令他心烦意乱的亲人。

那天,他一清早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得知了噩耗。

“你外公昨天晚上走了。”

母亲说的很平静,但他能察觉到声音里的克制。

他的回答也相当简练:“好,我马上赶回来。”

关于死亡的对话就这样结束,快速而简洁好像与沉重的话题毫无关系。

听到这消息,张一凡并没有流泪,只是不知所措。

刷牙时他忘了挤牙膏,发现嘴巴里少了平时的薄荷味儿,接着又发现牙刷缸里忘了接水。

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镜子下方粘着水渍,以及平时洗漱溅上去的牙膏。

难以置信,他认为死亡从来不会降临在很近的地方,很近不是指距离,而是指关系。

像是他走在路上,望见楼下谁家摆着花圈,或在交谈中得知亲人所知的某个熟人过世,还有出现在电视新闻上的那些意外事故,这才应该就是死亡的全部。

没错,在他看来,死神只应降临在别人的故事中,出现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

而它从未将黑翼,伸到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他稍稍动手就能摸到那羽毛。

当死这件事,真正来临时,大多数人都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充斥全身。

张一凡换着衣服,那时候他望向窗外,路上的人们依然在散步、买菜,带着孩子上学,操心那些鸡零狗碎的杂事,妇女在忧虑自己走形的身材;学生在担心自己暗恋的对象是否喜欢自己;股民们胆战心惊,今天的股市情况又是如何。

猫咪在花园里嬉闹,从低矮的树丛中穿行。

这种正常简直叫他发疯,在他的想象里每个行人都应该阴沉着脸,为他的外公默哀,天空应该下着大雨。

而实际上,今天晴空万里,蓝天白云是不多见的好天气。

他走在路上,像是一个不知身在何地,又该做什么的痴呆。

他坐在肯德基里,进行了一个漫长的早餐,好像这就是他唯一默哀的方式,将十分钟的早餐延长至半个钟头。

实际上他也在困惑,自己该如何表达悲伤,他该绝食断水吗,或者是乱砸东西,像疯子一样在店里大叫?

在地铁上,张一凡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临近楼下,花圈正摆在那,殡仪馆的人还在保安室旁边搭起了临时的棚子。

他的大脑一直在排斥这个事实,现实却拿着攻城锤敲开了他的脑袋,从头骨的裂缝往里面灌注辣椒水。

家里不少亲戚都已经在那了,谈论着与死亡毫不相关的话题,有不少远亲他都叫不出名字来。

一番无聊的寒暄,关于他身高和样貌变化的话题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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