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茵大学刚毕业,还未来得及收拾行李打包回去时,家里就传来了噩耗。

匆匆赶回的她一天一夜都没合眼,此时正站在郊区墓园里的一座新建的墓碑前,也不知如何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父亲开口。

父亲离去快两天了,她身处远方的城市,又没什么亲戚过来操办葬礼,只能一切从简,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是,父亲和母亲的墓葬是安排在一起的,就算是骨灰盒也是靠着放的。

她是单亲家庭,母亲当年身子本来就不好,怀上她之后更是糟糕,经常吃不下东西也睡不好觉,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直到在拼命生下她之后还未来得及看自己的女儿一眼,就已经因为大出血而撒手人寰了。

这些年来,父亲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把她抚养成人,现在回想起来,其中辛酸苦楚有之,开心快乐亦有之,只是还未等她好好报答父亲,他就这么忽然地去追逐母亲的身影了。

父亲一生助人为乐,这次的意外是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小女孩,可是父亲不太会游泳,最多就只能在水里刨几下,以前遇到这种事都是冷静地跑去求助其他路人,为什么这次没有去求助别人,反而自己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了呢?

直到刚下火车时,邻居家的刘叔带着那个被救小女孩的家长前来道谢,她才明白为什么。

被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姑娘很漂亮,五岁左右,细软的发丝轻轻地搭在肩膀上,娇嫩得似乎能掐出水的脸庞白皙中透露出些许健康的红晕,一双眼睛如凝结着初晨露水的紫葡萄,干净又灵动。

真是像极了五岁时的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白兰因从包里拿出酒壶和两个干净的小酒杯,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那座墓碑上。

“爸,你这一生除了喝酒也没什么其他爱好,说起来我们还从来没在一起喝过酒呢,以前你总是说小孩子喝酒不好,可我现在已经成年了,就让我陪你喝完这杯吧。”她轻轻地说着,一边慢慢蹲下身子,然后直接坐在了地上。

父亲不爱喝烈酒,最喜欢喝自己酿的米酒,酿好了之后就用洗干净的食用油桶装起来,每天晚上倒出来喝上一些,享受着一天中最安逸的时光。

那米酒她曾经偷偷尝过,因为是刚刚酿好的缘故,入口先是微甜,然后才是酒本身的辣味,但那辣味是一丝一丝的,并不呛人,只是带着一点点的麻,顺着舌尖蔓延到舌根那边,酒香慢慢充斥到整个口腔,咽下之后,就感觉那酒带着略微的温度经过食道滑进胃里,酥麻的感觉从身体里缓缓向外爬动着,最后使整个人都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但那次喝酒时被父亲抓了个正着,自此之后她就再也没尝到他酿的米酒了。

仔细小心的为两个酒杯添满之后,白兰茵先是将其中一杯倾洒在了墓碑前,然后将另一杯一饮而尽。

那酒水的温度比之前偷尝的那次还要灼热,大概是放久了之后度数比较浓烈吧,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反而觉得能和父亲在一起喝酒挺高兴的,虽然对面只是一座冷冰冰的墓碑,于是在这高兴之中不免添上了些许酸涩。

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直到全部喝完,白兰茵才吐出一口带着心中郁结的酒气,感觉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

看了看手机,她是早上八点刚下的火车,因为火车站和自己家所在的小镇离得比较近,所以从家里放下行李拿酒再来到墓园并没有花多少时间,现在才不过中午十二点多。

“爸,妈,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啦。”她收拾好地上的东西,轻轻抚上墓碑。

两张照片里,头发有点花白的父亲和年轻的母亲像是相依偎在一起,温柔地对她笑着,看起来是那么的相配。

不远处的刘叔见她打算离开,赶紧走上前去,站在了白兰茵视线可及的地方。

老邻居们都知道,白家这丫头从小到大什么地方都很好,脑子也聪明,小学和初中都跳过级呢!人也乖巧,就是有一个怎么也改善不了的地方。

这丫头,非常容易迷路!

如果是在镇上还好,毕竟是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可一旦出了居住的小镇,转眼之间一不留神就会失去她的踪迹。

老白家的上一辈都因为身体不好早就离开了人世,其他亲戚家不仅关系疏远,彼此之间还住得很远,来往不怎么密切,这次去火车站接人还是隔壁的老刘亲自去的,否则白兰茵怕是一出检票口就得迷路。

被刘叔的小卡车载着回家后,站在自家门口,白兰茵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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