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磬音微微吸一口气,抬起头,果然,迎面就撞进了齐茂行那熠熠的黑亮眼眸里。

她将手里的春秋放下,直起身,忍不住的开了口:“你可是要用书桌?用的话我这就让开”

虽然齐茂行自小习武,但谁也没规定武人就不能读书写字不是?若不是等着用书桌,这小子作甚么这么死死的盯着她?

但齐茂行闻言之后,却歪着脑袋,连忙摇了头:“不必让,我不用的。”

苏磬音微微皱起眉头,怀疑的看他半晌,直到盯着齐茂行的目光忍不住躲闪的移了开去,她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书是读不进去了,苏磬音坐在原地想了想,起身去将她之前在侯府时,还没有画完,放了许久的孔雀锦鸡图,又重新翻了出来。

将画纸用青玉的镇纸仔细压好,苏磬音又小心翼翼的将自个珍藏的颜料都一一拿了出来,检查了一遭。

颜料这个东西,要想用好的,哪怕是在她上辈子都不便宜。

就更别提现在,不单贵,颜色还不全,且越是鲜艳难得的颜色,价钱就越是高,哪怕是以苏磬音出自太傅府上的底气,也不是哪一种都舍得的。

齐茂行看她将画纸画笔都拿了出来,便推着轮椅又靠近几分,似乎是想看的更清楚些。

苏磬音的余光瞧见他,开口嘱咐了一句:“二爷小心些,当心颜色沾了衣服。”

齐茂行闻言,没有说话,虽也立即听话后退了,却只略微退了几寸那么点儿,一点用处没有。

苏磬音在瓮里倒了清水,看他还在眼前,便又顺口问了一句:“你今日怎的换了这么一身?倒与平日不太一样。”

齐茂行低头看了看自个的衣裳,他今早想着苏磬音乃是诗书传家,自然是喜欢文人的,因此早上更衣时,可以叫长夏翻检了半天,找出了这一件文人衣衫,想着或许能叫她看着顺眼些。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意思说出来,他张了张口,最终,也只是侧过头,有些尴尬似的僵硬道:“正巧看见了一身新衣裳,便穿着试试……”

苏磬音闻言,又抬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说实话,齐茂行穿这身并不太适宜,衣服虽是好衣服,却是典型的文人装扮,而齐茂行偏元气俊朗,整个人都像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宝剑。

他穿这样的衣服,就好像那种平日里腰板挺直、扣子都要系在最上一颗的将士,硬是要做出一副不羁的模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过这种得罪人的实话不太好说出来的,苏磬音抿着嘴弯弯嘴角,却是但笑不语,只又低头拿了一支画笔起来。

但齐茂行与她相处许久,对她的许多神情表现却都是能看出大半的。

譬如这个眼神,就决计不是欣赏喜欢,杏眸灵动,却几乎透了几分看笑话似的意味

她之前在侯府,有时听着李氏说蠢话时,就会抿着嘴,露出这个半笑的表情!

看出了这一点之后,齐茂行心头便忽的有些发沉,他紧了紧手心,有些低落的垂了眼眸,只是看向了苏磬音手下的画纸。

不过不论是因为什么,没有了这样一直盯着自个的目光,苏磬音却是反而自在了许多。

从祖父那学来的本事里,她原本最喜欢且擅长的就是画,一旦开始了,渐渐的便是格外的专注,专心致志的沉浸在喜欢的事情里时,自然也再顾不得旁的干扰。

桌上的锦鸡孔雀图里,锦鸡是早已画了一半的。

她画的,是文人雅士里最常画的红腹锦鸡,色彩鲜艳,红黄的羽毛相互映衬,据传,就是传说里凤凰的原形,雄鸟的色彩更鲜艳些,雌鸟则相对黯淡了许多。

只是红腹锦鸡这东西难得,苏磬音只是靠着旁人图画临出来的,自个并没有亲眼见过,她对画的也很像,却难免有些匠气,她自个心里瞧着不太满意。

倒是绿孔雀,侯府里是养了好几只的,苏磬音才刚刚见过不久,自然记忆清晰,尤其是那孔雀开屏,飒飒飞过的形态,更是格外的漂亮,叫她现在还印象深刻。

她画好的锦鸡,是落在一颗梧桐树上,树在画纸的右侧,左边还留了一块的空白。

这么点空处,若要画飞起来的孔雀,是一长条,构图就不太合适了。

因此只思量之后,苏磬音当真落笔时,便十分自然的,决定将孔雀画成正在开屏的模样。

能够开屏自然的都是雄孔雀,因为开屏这个动作原本就代表着求偶。

按照她原本的设想,锦鸡浓烈、孔雀清冷,两者都有漂亮的尾羽,一个黄顶一个翠冠,一个高冷一个火爆,原本该是锦鸡热情、孔雀矜持的搭配。

锦鸡还未曾上色,没有色彩区分,都不太能分不出雌雄,只是高高停在树端,目光看向远方,对树下的孔雀的毫不留意。

而树下的孔雀,因为开屏求偶的这一个动作,什么矜持高冷,立时都毁了大半,反而显出了几分想要靠近却不得其法似的急迫殷勤。

苏磬音犹豫一下,虽然和预想的不太一样,可已经开了口,却也不能再反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画下去。

因为一个动作,孔雀冷清美人的“鸟设,”已经丢了一般,苏磬音对剩下的“美人”两个字,自然就越发上心,一笔一画,都格外认真,尤其是那色彩斑斓的尾羽,更是画的活灵活现,漂亮异常。

画好之后,苏磬音直起身来,看了一眼齐茂行,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孔雀,一时间却忍不住陷入了犹疑

孔雀开屏,美自然是极美的,但难道是她的画工退补了不成?

这个原本该是高冷美人的孔雀,为什么,莫名的……有些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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