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磬音闻言,却简直欲哭无泪。
她上前一步,声音还带着刚起来的嘶哑,低低的,乍一听来像是撒娇:“我睡得晚,起的也要晚些,您若是不介意,稍微晚些再锻炼成吗?”
齐茂行闻言抬头,正待开口,便正好瞧见了踏进了灯烛光亮里的苏磬音。
大婚之时,苏磬音才不过十五,便是平日里梳着妇人发髻的时候,都隐隐透着几分稚嫩。
更别提这会儿,她一身中衣、满面素净,蓬松乌黑的发辫从耳下松松的垂在胸前,睡眼惺忪的满面委屈,越发衬得她小姑娘似的。
偏偏这小姑娘起的匆忙,中衣交领处有些松垮,隐隐露出颈下一道玉石般的平直锁骨,骨细轻匀,莹润白皙,在烛光的映衬下几乎白的刺目。
齐茂行只看了一眼,便像是被刺到了一般,猛地移开了目光。
他低头垂目,默默的将轮椅转了一个方向,面颊都隐隐泛起了些许热度。
苏磬音见状,还当他这是拒绝的意思。
若是旁的,她自个适应适应就也算了,可是大早上被噪音吵醒这个事,当真是谁试谁知道。
即便是苏磬音这样随遇而安的性子,这时也忍不住又上前一步,绕到了齐茂行面前,好声好气的商量道:“便是老太太年老少觉,也要睡到五更天吧?若不然,您便与老太太一样,也五更天再起?”
“二少爷,不是我多事,只是您这也实在是太早了些,年少失眠,日后是要秃头的!”
齐茂行青春年少,正是嫌弃自个头发厚实的麻烦的岁数,当然不信她这什么“秃头”的歪理,若是平常,他听着这话,定然要失笑摇头,不以为意。
但是此刻在朦胧的灯光下,对着苏磬音那一抬头便近在眼前,白皙到发光一般的蝴蝶骨。
齐茂行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下一抖,轮椅就又退的更远了些,声音都是躲闪似的急促:“好了好了,我这去院子里射靶,往后也不再这屋里闹腾就是!”
没料到齐茂行这么好说话,苏磬音倒是一愣,她张张口,原本还想再说些感谢关心的话头,可齐茂行却已是摆摆手,当真一刻未曾耽搁的拿了弓箭,便吩咐丫鬟们过来推了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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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茂行虽出去了,但苏磬音被吵醒这么一遭,就也不太能再睡得着。
她回屋里略微靠了一会儿,瞧着窗外的天色隐隐透出些光亮,就也索性起身穿了衣裳。
在这里过了十几年,太繁复的发髻苏磬音自个梳不来,简单的却没什么问题。
她用盆里的凉水收拾洗漱了一番,便在梳妆台前坐下,支起窗棂,接着窗外的天光一下下梳起了一头乌发。
窗外正对着院里的金桂,一抬头,便能看见金桂的树干上竖了一方木制的箭靶,相隔着十余步的台阶下,齐茂行手持长弓,便在对着这箭靶开弓。
齐茂行自幼习武,十四便敢从军,自然是有真功夫在身的,苏磬音时不时的瞧了几眼,次次都能正中靶心。
这般没过多久,院门外又有了些动静。
几个手执斧锯的男仆,在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带领下,正从偏门低头过来,说是奉了命侯爷与太太之命,过来给抱节居里锯门槛、填台阶。
这事是齐茂行昨日还特意问过李氏的,苏磬音自然知道。
只是外头的男仆们进来干活儿,按理说是要提早一两日便先知会清楚的。毕竟内宅里都是丫鬟女眷,知道何时何处有外男进来,才好提前准备避嫌。
可这么一行十几个男人,却是说都没说一声,就这么一大早的便过来了,显然有些不对劲。
苏磬音微微皱了眉头,将窗子略合了合,只留了一条细缝。
齐茂行显然也察觉出了不对。
苏磬音隔着木窗,隐隐的听见了他带了些不悦的清朗男声:“哪个派你们来的?太早了些,且先回去,待早膳后再过来干活儿。”
领头的管事是个姓李的中年男人,因为头发稀疏,常年带着布帽,闻言开口:“哎呦二少爷您不知道,侯爷吩咐了将荣辉堂收拾出来好给大少爷回来住,咱们锯了抱节居的门槛,还得赶着往荣辉堂那边忙去,这会儿走了只怕便顾不得回来了!”
听着这话,苏磬音梳头的动作顿了一下。
荣辉堂就在侯爷的院后,就在主院,细论起来,比齐茂行的抱节居位置还更好些。
昨日在五福堂里闹了一闹,桃园是留下了,今日便立即定下了荣辉堂,侯爷对他这个庶长子还当真是看重。
这么明摆的轻待,齐茂行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他抬头冷笑一声,面带嘲讽:“照你这么说,我若这时不叫你们进去,日后这门槛,便再锯不得了?”
管事弓着腰,态度虽恭敬,口上却一点没让:“二少爷还是开开恩,叫咱们立时就将活干了,两下都便宜。”
再说几句,许是齐茂行仍旧不许,这管事拱了拱手,竟就当真这般要带了人扭头就走!
苏磬音站了起来,只她这会儿衣衫不整,却不好出去,正着急时,便又看见轮椅上的齐茂行又有了动作——
他对着管事的背影,不急不缓拿起了手上长弓。
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伴着一声清脆的弓弦铮响,出弦的羽箭仿若一道惊雷,瞬间穿过管事布帽,箭端带着布帽,牢牢的钉在了树上的箭靶。
正中红心。
直到那靶上羽箭的颤动平息,管事才回过神一般,摸了摸自己发凉的头顶,面色惨白的双膝一抖,猛地跪了下来。
一片静谧之中,齐茂行神色疏冷,声音淡然:“既是走了就顾不得回来,那也不必走了,有一人算一个,都在这候着。”
“本少爷没开口之前,但凡有一个敢动的,先捂好了自个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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