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听到庶出兄长这四个字,苏磬音就也瞬间想了起来。
当初老太太的手段干脆,除了侯爷齐通这一个亲儿子外,剩下的庶出们,都是一成年便远远打发了出去,因此如今的齐侯府里,并没有什么叔伯兄弟,住着的也就是长发嫡枝这一脉。
上头的老太太不必多提,侯爷齐通虽先后娶过两回太太,子嗣却并不算多。
两位少爷一嫡一庶,齐茂行是正经的原配嫡子,先太太去后,后面的太太李氏生下一位姑娘,名为齐珊,如今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半大孩子,府里便混在一处排行,都叫三姑娘。
齐茂行插在中间,排行第二,上头还有一位大少爷,名为齐君行。
大少爷只比齐茂行大了半年,听说两年前便考上了秀才功名,这会儿正在国子监里读书,极少回来。
苏磬音也只是在和齐茂行大婚时,在第二日认亲时混在府里人群里见过一回面,之后就竟是再没见他回来过。
侯府里还未分家的庶出少爷,这么长久的不回来,自然是有些不太寻常的。事实上,因为侯府里这筛子一样的下人,加上有八卦小能手月白的存在,她还当真隐隐听说过不少内情。
大少爷是妾生子,生母是一位姓木的姨娘。单从身为妾室却能生出庶长子,就知道这位姨娘是十分得宠的。
据说,当初齐候爷原本就钟爱木姨娘的风情,待她到生下庶长子,大少爷自小聪慧好学,侯爷便对她们母子更是喜爱,虽是妾室庶出,平日离得衣食住行却是处处偏心,连齐茂行这齐茂行的名字,都是先给大少爷取了齐君行的大名后,才顺手也给齐茂行跟着起了齐茂行。
木姨娘也因此很是张狂,处处掐尖,甚至生生的把先太太都气倒了好几回,偏偏有侯爷在后撑腰,也是次次都平安无事。
这且罢了,因着这份偏爱,木姨娘便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她瞧着大少爷远比齐茂行更得侯爷欢心,又凑巧遇上一向结实的齐茂行得了风寒病倒,一时黑了心,便收买下人,在给齐茂行的汤药里动了手脚。
先太太爱子心切,在给齐茂行喂药前自个先尝了一口,最终齐茂行侥幸没事,一向体弱多病的先太太,却因此一气儿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齐茂行至此成了没娘的孩子,这才送到了老太太的房里,一日日长到成人。
妾室谋杀嫡子主母,这放在哪,也是大逆不道的惊天丑事。
老太太原本就厌烦木姨娘的妖妖娆娆,查清内情之后,为了肃清家宅,更是为了给亲家一个交代,先太太的丧事还未办完,便雷厉风行,下令将得宠多年的木姨娘毙在了府里。
至于大少爷齐君行,虽也是自个的亲孙子,却也是自此恨屋及乌,逼着侯爷将才六七岁的庶长子远远的送去了庄子上。
若按着常理,这摆明了扔在别院的庶出少爷,该是这辈子都回不来,至多成年之后,给个千百两银子打发出去的下场。
可是大少爷却争气,自个在庄子上发愤图强,十四岁便考上了秀才功名。
齐侯爷原本就喜欢读书人,若不然也不会才打小便偏爱会读书长子,听闻这消息之后,又唤醒了他满腔的慈父之情,便又求了老太太,只说着稚子无辜,耽搁了这般才华实在可惜,硬是寻了人,将大少爷送进了国子监读书。
老太太虽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同意接人接回了京,但是到底心疼自小带大的齐茂行,怕他瞧着这半个杀母仇人的庶出哥哥心里不痛快,便在国子监外置了一所宅院叫他住着,直言叫没事不必回来请安。
知道自个不受人待见,大少爷也识趣的并不怎么回来,即便是当初齐茂行娶亲这样的大事,也不过回来府里认了个人,第二天就又回了国子监去,也难怪苏磬音虽然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但是这会儿回想起来,却还是连这位大叔子的脸都不太能记清。
齐茂行低着头,面带嫌恶:“我生来便不爱圣贤之道,四岁就求着老太太找了武师傅磨炼拳脚,倒是齐君行自小就会读书,也比我更讨父亲欢喜。”
“府里那是便敢给我这儿送次一等的笔墨纸砚,被我发现问起来,又仗着当时娘亲病弱,没精力理事,便振振有辞,说什么上等的不多,已给了齐君行,又说我写不得几个字,原就用不着那些好的,给了也是可惜的混账话来。”
“若非当时有祖母出面,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还有妻妾嫡庶的规矩在前顶着,他们便敢看人下碟,更何况现在我还成了一介废人。”
苏磬音闻讯恍然,也难怪当初她杀鸡儆猴时,齐茂行支持的那般果断了,她原以为是只是他信守承诺、言出必践。
原来,是自个儿也曾经吃过这样的暗亏,才明白她的处境。
恍然之余,苏磬音又忍不住又有些意外。
虽然说着“一介废人”的话,但是齐茂行却也并没有自怨自艾。
他面不改色地咽下手里的苦药,别说吃放在一边儿的蜜饯了,清水都没喝一口,便拿了帕子擦着嘴角,嘲讽道:“一起子眼皮浅的小人罢了,若要在意他们,幼时便该活活气死。”
齐茂行这话,还当真不是为着面子强撑。
事实上,以祖母待他的在意,他若是当真不愿,这几日但凡派人去与老太太张个口,这些人如何能走的这般干脆?只怕连这念头都不敢有!
更莫提,太子殿下派来的解毒之人,早在前几日就早已混在来往的太医里,给他留下了解毒良药,他的双腿其实已经隐隐恢复了知觉,痊愈也不过几月的功夫。
他故意一声不吭,就是故意冷眼瞧着他们自作聪明,如今要走,自然是轻易的很,但是等到他完成了殿下的吩咐,说出实情助殿下成就大业,这些人便再是悔恨不迭,哭喊着认错,想要回来也是决计不能的了。
别说他只是奉着殿下的旨意,故意装作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就算他是当真成了一介废人,也不至于沦落到和下人奴婢之流计较的地步。
何必呢?与这些人较真儿,丢的是他自个的体面身份。
他上有娘娘殿下记挂垂问,家里又有祖母与表妹对他日日担忧,对他来说便已足够。
他心下里当真在意的,也就这么几个敬慕亲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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