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幼的孩子,穿着一样厚重的黑色礼服。金丝描边,配以庄重而简略的龙纹虎纹,透出一派贵重肃穆的气息。
袁隗将天子刘辩牵下御座,又将陈留王刘协扶上去。刘协甩开袖子,缓缓坐下,小脸因紧张而绷紧。他双手放到腿上,无比庄重地迎接着百官公卿的朝贺,没有露出半分胆怯的迹象。公卿们虽厌恶憎恨董卓废掉天子的行为,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相比于站在一旁懦弱慌乱的刘辩,陈留王刘协的确更有天子之相。
一场皇权的交替,就在这样的静默中,和平地完成了。
董卓随即扭身朝外走去。百官公卿纷纷低下头去,恭送将自己的职位由司空改换成太尉的董卓。
董卓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按腰,任由长剑在身旁甩动。百官公卿不敢去看他,只得把头低得更低,卑微地看向董卓的靴子。而董卓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公卿们的冠帻,乌黑的头发,和露出的后颈,连一张人脸也看不到。见到此景,董卓心中越发傲慢自负,不自觉大笑起来。天子刘协坐在御座上,目送董卓,冷漠的小脸下不知隐藏了多少不甘和愤怒。
崇德殿外。
两尊朝天阙迎天而立。它们厚重的底盘,如巍峨的泰山般不可动摇。石块顺着底盘一层层向上堆砌,修出飞檐和流云角。如一盏庞大的灯,又像是一座坚固的箭塔,俯视威慑着四周。
曹操走到徐荣身旁,陪着徐荣望向不远处的阙,问:“你在看这个?”
“嗯。”
“感觉如何?”
“很壮丽,很庄重。”
“这就是我大汉的朝天阙,”曹操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嘲弄还是赞叹地说,“据说,四十里外,都能看到这两尊阙的存在。它们俩,就像我大汉一样,庄重、壮丽。震慑四海,威服天下。”
得益于蔡邕的庇护,曹操毫发无损。与之相似的还有卢植。因为有蔡邕的请求,董卓饶恕了卢植在显阳苑的冒犯,只是剥去了卢植官职,将之贬为庶人。
按理说,徐荣和曹操只是见过一两次面,还是敌对状态,曹操不该主动来和徐荣说话才对。但曹孟德行事,总是出人意料。徐荣想不出曹操的目的,侧头看了眼对方。曹操的目光仍停留在汉阙上。他交握双手,自顾自般问:“你此刻心情如何?”
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但这次徐荣明白曹操的问题。曹操问的,是徐荣在天子被废除后的心情。
徐荣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汉阙,目光凝重深远,背在背后的手指缓缓捻动着。原本,徐荣以为天子废立,会是件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事情。就算没有白虹贯日,紫气东来,也该有百官恸哭,不顾生死地进谏,维护天子。但是并没有,一切都没有。天子的交替进行得出乎意料的平静和普通,普通得就像早上出门踢到了门槛。疼痛,却无法引起人的重视。
徐荣很难用语言描绘自己此刻的心情。一种难言的酸楚感在他心中流荡。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不,其实也不对。这是可以用语言描述的,只是徐荣不愿去面对。这是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危险、不安的感觉。是一种怅然若失、不知所以然的感觉。
“彷徨!”
徐荣吐出两个字。这两个字是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徐荣甚至连隐瞒自己心情的欲望都没有。
曹操笑起来,带着嘲讽和自傲的意味说:“我也是。”但与徐荣不同,曹操明显没有那种浓烈的悲伤感。这也是曹操大笑的原因,他想通过笑告诉徐荣,会造成目前的局面,徐荣也有份。
徐荣没有回应曹操。
台阶上方,董卓自宫殿走下。一群公卿跟在董卓身后。并非所有人,都绝对的忠于汉室。于是在看到董卓权倾朝野后,便有不少人见风使舵,想要上董卓的船,借此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你应该接受太尉封给你的骁骑校尉职。”徐荣看着逶迤而下的人群,说。
“哦?”
为什么。
“太尉不喜欢被拒绝。”
曹操鼻腔哼出一个鼻音,不可置否地冷笑着。徐荣没再多说,迎向走下台阶的董卓。董卓没有看徐荣,仍径直朝外走着。徐荣沉默地加入队伍,跟着董卓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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