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真好看,我见犹怜。

齐王对着铜镜感叹,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

镜中的美人幽幽叹了口气,眼波流转,本王不也春秋鼎盛就没了吗?和这小美人倒也算同病相怜。

先帝北征,精锐尽出,收边川十六部,崩于归途。太子继位方才一年,京师三大营尚待编整。

大燕昭定元年,齐王虞凛自中州起兵,破屏凉,上宣州,直指京兆。

新帝虞清晏,调天子禁军,列兵城墙,亲巡宣平、安化、衍胜、和光四门,誓守京师。

京兆军备严重不足,齐王盘踞宣州枕戈待旦。

兵部尚书、文登阁大学士张复昭,临危受任,执掌京兆兵马,近调冀东、远令淮苏兵备入京。然禁军及三大营兵力缺损,十日守城,便是极限。

正当其时,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季鸿升提出,齐王用兵之快,粮草补给必然不甚充足。可调益州镇守方用带兵,先断其粮草,再与京兵夹击宣州,不用攻城,只需消耗齐王主力。待到冀东援军抵达,宣州可破。

张复昭连夜写了封折子,上奏新帝,用季鸿升之计。年后,张复昭为内阁次辅,季鸿升从清汤寡水的清吏司直升侍郎。

年前,腊月初九,大雪。齐王被部将所背弃,于宣州城内遭刺杀。

兵败,身死。

而后再睁眼,就是皇城內宫,朝晖殿偏殿。

身旁一脸愁色的小宫女叫他:“怜贵人。”

虞凛自个儿花了好几天功夫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齐王死了,恰巧宫里有个小贵人小产后血亏,也快死了。不知道是虞凛煞气太重,地府不敢收还是怎的,将死未死的小贵人一命呜呼,大逆的反贼齐王顶了这个缺。

也不知是谁命不该绝。

虞凛现在是他的好侄儿、大燕昭定皇帝后宫里的怜贵人。这些天躺在床上套小宫女的话,得知怜贵人原先也是宫里头的女仕,不知为何得了先帝的青眼,赐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虞清晏。虞清晏登基,她就成了怜贵人,赐居朝晖殿偏殿。皇帝刚刚继承大统,现下后宫只有一后一妃一贵人,怜贵人位分最低,可好像十分得宠。

朝晖殿离皇帝的重銮宫最近,虽住偏殿,可也没有主位。虞凛想,皇帝怕是想等着怜贵人生个孩子,就封妃晋为主位,只可惜红颜命薄,她没这个福分了。除此外,新君即位,初平谋逆,兵备待整,正是朝堂之上事情最多的时候,虞清晏三不五时就能来朝晖殿一趟,虽是三更半夜看一眼就走,可足见怜贵人在他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

贴身伺候的小宫女叫琼枝,就是她告诉虞凛,皇上半夜忙完政务,就来瞧他一眼,皇后的长禧宫,除吉日外,可是三四个月都没接过圣驾了。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年长的女官,叫周慈,她们带着三个小宫女,在虞凛还不能起身的时候前前后后地照顾。等虞凛能下地了,才见着外头两个小太监,一个叫明德,一个叫致善,他们一般不在寝殿里头伺候。

虞凛看着跟前跪了一地的人,前些天顶着怜贵人纸糊的身子,自己刚活过来也是满脑子浆糊,如今身子好些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大抵明白了,心里头开始五味杂陈。劫后余生的喜悦自然有,但这处境也着实是尴尬,况且自己侥幸留下一条命,齐王府上下呢?怕是难逃一劫。

宫女太监被虞凛免了礼,站起来围着他说吉祥话,不多久就听见外头通传圣驾到了。

这是虞清晏头一次在白天、虞凛醒着的时候来朝晖殿。

刚刚站起来一会儿的奴婢们又跪下了,齐声道:“皇上万安。”

虞凛也被琼枝扶着要往下跪,却被皇帝捉住了手肘,扶了起来。

“朕安,怜贵人体弱,不必行大礼了。”

虞凛抬头,虞清晏头戴金冠,虽然身着常服,可上面绣着五爪金龙,腰间是天子玉带。

昔年公子王孙,今朝明堂天子。

二十三年前,年节刚过,未至上灯,汝阳晋王府,小雪。

晋王世子妃产下嫡长孙,阖府欢庆。

哥儿们读书的明理阁早早的下了学,虞凛想出去找四哥五哥玩,却被阿娘捉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要他好好在屋子里呆着,不许出去野,晚上自然会见着四哥五哥。

果不其然,晚上爹爹身边的长史就来了,躬身行礼:“请娘子晚上带着六爷去正厅,备了宴。”

到了席上,不止四哥五哥,整个晋王府的主子都到全了。外间是父亲晋王带着大哥二哥三哥坐着招呼客人,里间隔着屏风,晋王妃、江侧妃、阿娘、曹姨娘带着年纪小的孩子坐着,连刚满周岁的七弟八弟都在。

虞凛想坐在五哥旁边,却被阿娘牵着,坐在了她和曹姨娘的当间儿。虞凛扭着身子,往五哥那边瞧,五哥对他眨眨眼,示意他好好呆着,旁边的四哥见了,对虞凛做了个鬼脸。

阿娘给虞凛喂甜汤,剥虾仁,虞凛抿着嘴,不吃。

晋王妃笑道:“别拘着孩子了,放他们野去。”又推了推虞冲,“老四,带小五小六去院子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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