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邹元标便敲响了杨涟府邸的大门;不一会儿,一身便服的杨涟就打开了门。

一见到邹元标,杨涟当即躬身道:“邹师!”

邹元标见开门的竟然不是下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文孺你也是我大明官员,家中的下人也该管管了!连开门都要主人自己来吗?”

说是府邸,但是杨涟的这间二进小院和孙慎行的那座极尽富丽堂皇之能事的豪华大宅子自然是比不了的;

单说孙慎行家中那口由上好青砖砌出来的井口,就抵得上面前这半座土坯搭起来的院子,更不要说孙家那数以百计的美丽歌姬了,简直比秦淮河上画舫中的美人也不遑多让。可是杨涟的家中仅有一个仆人,还是跟随他几十年的老家人。

杨涟摇摇头,苦笑道:“阿亮出门去卖吃食了,学生的俸禄已然所剩无几,只得让老仆代为卖些吃食,挣点散碎银两。”

邹元标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是还是忍住了。毕竟大明的俸禄坑爹,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像杨涟这种家中没有良田千顷,官位又低,有着一大家子人还得廉洁奉公的官员,自己能够坚持不上街卖菜挣钱,而是让仆人代劳就是最后的体面了。

他只得赞道:“守得住清贫,耐得住清苦。文孺真贤人也!”

这世上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莫大的权力面前坚守本心,就连邹元标自己有时候也会对上门请托之人带来的礼物动动心思。所以,邹元标对这个后辈还是很敬佩的。

杨涟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板方正,就算面前站着的是东林党实际上的魁首,朝中辈分最高的几人之一,也只是淡淡的说道:“邹师言重了。请!”

他一伸手,延请着邹元标步入这间简朴、甚至可以称得上寒酸的卧房。他这间院子并没有书房,只是在自己的榻前摆了一张书桌而已。

杨涟把自己的官帽椅让给了邹元标,自己从老仆的房中搬来一张小凳子。

坐定之后,杨涟拱手道:“邹师夤夜来访,恐怕是有事情找我吧?邹师但言无妨,只要学生帮得上忙,学生一定尽心竭力。”

要说这“邹师”的称呼,邹元标着实当得起。

他是东林党“三君”之一,也是心学流派江右王门的嫡传;

他是当代的理学大宗师,在万历十一年之后便在家中讲学,时至今日已有近三十年的时间,门生弟子数目之巨,不仅遍布朝野,民间也不知有多少书院的先生是他的忠实拥趸;

他是万历年间最为敢言直谏的言官之一,敢于和张居正、万历皇帝两位牛人顶缸,并且还能活到现在的人屈指可数,而邹元标不光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很滋润。

在数十年的讲学中,他的政治理念也和顾宪成、叶向高等清流发生了碰撞交流,从而形成了一种共同理念,也使得晚明第一大党——东林党逐渐有了形成的苗头。

杨涟年少时对邹元标、顾宪成等人也是颇为仰慕,还听过不少他们二人主办的集会,后来也是成长为东林党的中流砥柱之一,称邹元标一声“邹师”自然不为过。

邹元标点点头,微笑道:“文孺,前日辽东的军报,相信你这个兵科都给事中也有所耳闻。你觉得他熊廷弼能有这本事?那么多威名赫赫的忠臣战死了,那么多战功卓著的名将也战死了,他熊廷弼凭什么打得赢?”

他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的愤怒:

“文孺,这样虚假的军报,他也敢送上来!这是什么?他熊廷弼这是指鹿为马!辽东烂了!从根子上烂了!他熊廷弼这是联合辽东所有人欺瞒满朝文武!若是不把这后面丑陋的真相揭发出来,大明恐有倾覆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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