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佳节,皇城内外张灯结彩,南宫、北宫上下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气。连接南北宫的复道两边都挂满了红灯笼,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所有人都应该高高兴兴。可从穿梭于复道之上的宫人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过年的气氛,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仿佛正值大丧之中。
“下去!下去!都给朕滚下去!”北宫合欢殿,又一批宫女在刘宏的斥责声中被赶了出来。最近一段时间汉灵帝刘宏的精神极为反常,他经常无故大发雷霆,中途取消宫中的宴会。已经有数名宫女在没有犯任何错的情况下被他以各种理由进行处罚,所有人脑中都充斥着一个大大的问号:皇帝这是发的什么疯?
刘宏将双手负于身后,在大殿内焦躁不安地踱着步子。自从知道了宫里有很多人为宋皇后送葬的消息后,刘宏就变得有些不正常起来。他总感觉皇宫里的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跟过去不一样了,恭敬之中好像多了一丝鄙视。哪怕是站在高台之上躲清闲,他也总能看到宫中的一些角落里聚集着三五个人,彼此凑在一起小声谈论着什么。刘宏很想将这些人都砍了,但在找不到合适理由的情况下也只好作罢。
想到这一切都是从王甫揭露巫蛊案之后出现的,刘宏就会对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宦官莫名烦躁。为求眼不见心不烦,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王甫打发回家了。虽说不用再看到王甫那张令人厌恶的老脸,可是刘宏心中的烦闷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愈演愈烈。最后他固执地认为,这一切都是阴魂不散的宋皇后带来的。
“宋氏,你活着的时候不能讨朕欢喜,死了还要给朕添堵。王甫这老奴才是怎么办的事,竟给朕惹出这么多麻烦。”想到烦心处,刘宏一脚踢翻了近前的栅足凭几注1,他接着对身边的宦官们咆哮道:“都给朕滚出去……回来!叫王甫来见朕!”刘宏刚下完命令,旋即又对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后悔,他合上双眼,又叫住了刚接到命令的宦官,他颓废地说道:“……罢了,你们都下去吧,朕现在谁也不想见。”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退出大殿,中常侍张让将最后一个人送出大殿后,又独自返回了大殿中央,恭敬地跪在了刘宏的面前。听到动静的刘宏睁开双眼,他在想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公然违抗他的命令,并暗道:今天是要杀个人来出出气了。但看清跪着的人是张让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张让与他之间不仅仅是主仆关系,在刘宏心中张让更像是亲人般的存在。
“张常侍……你也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刘宏沮丧地说道。
“陛下……”张让并未起身,反而继续说道:“老仆斗胆,想问陛下因何事烦恼,老仆愿意为陛下分忧。”
张让的话立即触动了刘宏难以启齿的心结,他望了望四周,确认大殿之上已经没有任何外人后,这才开口说道:“张常侍,自从那个贱……”自觉不妥的刘宏赶忙改口道:“自从……宋皇后死后,宫中议论纷纷,朝中更是风波不断。今天京兆尹杨彪上书王甫的一些不法行为……奏疏中还提到宋氏一案可能另有隐情。朕已经被此事折腾得茶饭不思。你说……这杨彪……他早干吗去了,偏偏要在皇后死后才上书,这是陷朕于不义……天下人该如何看朕?”
未等张让回话,刘宏又气愤的说道:“你说宫里这么多人还要去给那贱人送终……这中间会不会有人在背后唆使,故意令朕难堪。”
“回陛下,是老仆觉得宋皇后一家可怜,这才召集大家凑齐了棺木钱。”张让大着胆子回道。
“什么?你也知道此案有冤情?”本已平复下来的刘宏又再次激动起来。他心中怒极,他没想到连自己视为亲人的张让也会在这种大事上有所欺瞒。偌大个皇宫,真得是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了吗?心中感到无比悲凉的刘宏突然作出决定:如果张让的解释不能让他满意,他就要杀鸡儆猴,看看这世上还有谁再敢欺瞒他。
“老仆有罪……老仆万死……”看到刘宏发怒,张让也有些慌乱,他一边不断地顿首认错,一边跪着快速地将他那肥胖的身躯挪动到刘宏的近前,老泪纵横地说道:“自从窦武被诛杀后,王甫仗着陛下的恩宠横行中宫十余年,巫蛊之案由他一手经办。其中疑点颇多,可是宫内哪有人敢开罪他啊,老仆只是觉得宋皇后死的冤枉,而且宋皇后又是陛下的发妻,老仆这才大着胆子私下为宋皇后送行。老仆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的清誉啊……老仆断不敢欺瞒陛下,还望陛下明察。”张让说完哭声更大了,一个劲的向刘宏磕头认错。
“那朕现在该怎么办?”知道真相的刘宏彻底慌了神,现已酿成大错,他既不想当众认错,也不想被人当做昏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颁一道诏书?说朕一时糊涂,冤杀宋皇后,朝中的文武百官,宫外的黎民百姓该如何看朕?你知不知道这是在误朕啊。”
刘宏说完之后稍作停顿,联想到眼前这个局面,怒火再次袭上心头,他继续发着脾气道:“你们都怕王甫是吧,因为怕王甫所以瞒着朕,朕要成了昏君,你们也别想要脑袋了!”
张让见时机已到,立即抬起头来向刘宏说道:“陛下……事已至此,人死虽不能复生,不过老仆却有个亡羊补牢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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