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常皓蹑手蹑脚推开小院子低矮的木门,再小心地捏起门把手,慢慢地回身将门阖上。
“常皓回来了呀?”是老奶奶的声音。
禹常皓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双手忽抖,门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既然被发现了,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了,他用力关上门,转身朝瞽目老奶奶走去。
“奶奶是我。”他走到老妪面前,抓起她枯枝般的手掌摁在自己的脸上。
“我觉着你比平日晚了些时辰回来,有些担心。”老奶奶张开手,褶皱的指肚拂过禹常皓的棱角分明的脸颊,她的手指微微颤着,灰蒙泛白的眼眸里似乎透着满满的祈望。
“要是奶奶能看得见该有多好啊,就能仔细端详你的样貌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摊上了我们这么两个老累赘,这是不公的命运啊。”
“奶奶你这是说什么话,常皓心里早已把你们当作最亲近的人了,赡养孝敬自己的长辈不是分内之事吗?”禹常皓却是笑着回答。
老奶奶抽出手,却又滑到了禹常皓双膀上,“这是什么?”老奶奶颤巍巍地问,轻摁那处略感湿润的衣袍。
禹常皓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咯噔一下,尽管老奶奶看不见,他还是极力露出平稳的笑,“回来的路上被水溅到了,我先去换身衣裳,晚些再准备饭食吧。”他牵起老奶奶的手,扶她进了屋子里,不着痕迹地用衣袖擦去奶奶手上浅浅的血渍。
禹常皓离开之后,老奶奶将先前感觉到湿润的手掌覆在鼻翼上,努力嗅了嗅。
可是半响之后她就垂下手掌,她太老了,老得已经失去了嗅觉。
禹常皓赶忙取了一盆清水回到房间,弟弟正在窗前摆弄那些破旧的玩具,禹常月如今已十二岁了,却依旧喜欢捣鼓那些幼儿的玩偶。
他见到禹常皓的身影,忽地抛下手中的玩偶,欣喜地朝哥哥扑来。
禹常皓小心地闪避开,“嘿常月,小心点。”他歉意地笑笑,放下水盆,后脚把门关上。然后将弟弟抱在怀里,使劲地搓揉他杂乱的长发。
“你先松开一会儿,哥哥要处理一些事情。”他柔声说,生怕隔壁屋子里的奶奶听见。他掰开禹常月紧箍在自己腰际的手臂,搬来凳子坐下,除去上身的衣袍。
左臂上三条指宽的血痕交错纵横,皮肉尽皆翻开,但是好在禹常皓肱肌结实,以往每日在码头搬运的锻炼效果体现了出来。鞭痕虽然看起来鲜血淋漓,但好在没有伤及肱骨。
禹常月却再次扑了上来,他拽住哥哥的手臂,眼神惊恐,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咆哮。
在他的认知里,哥哥受了伤,流了很多血。虽然他心里一直有股嗜血的冲动,但是面对哥哥的鲜血,他只有不安和恐惧。
禹常皓用另一只手摩挲弟弟因愤怒而鼓动的腮帮,“小月,别担心,只是不小心被皮鞭擦伤了,没事的,一点都不疼。”他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容。
可是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却昭示着他说的是谎话,脱下衣袍之后,伤口犹如有无数利刃在挑弄,钻心的疼痛直刺脑膜。
他推开弟弟,用清水洗净伤口,然后做了些简单的消毒处理。他在衣服里一阵摸索,掏出杂事长塞给他的小瓷瓶,艰难地撒了一层药粉在伤口上。
他死死攥紧床沿,手指泛白,片刻之后那股骇浪般的痛感才逐渐消退。他从一件软和的旧衣裳上撕下一块布条,将伤口缠绕打结,随后换上干净的衣袍,在禹常月眼前扬了扬包扎完的手臂,笑着说,“你看,好了,和之前一样了。”
禹常皓觉得这个世界是由谎言组成的,而他们这些构筑谎言的人就是谎言本身。
禹常月不明所以,但是哥哥笑了,想必什么也没有发生吧,他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很快两兄弟的笑声便回荡在这间破败狭小的屋子里。
木门外,瞽目老妪缓慢挪开紧贴门缝的脑袋,她转了转泛白的眼瞳,一晃一摇地远离那间会笑的屋子。
“是个好孩子啊。”老奶奶低低地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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