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不像以往那般来来往往,他们在暮朝赌坊门口围了一大圈,里层的人议论纷纷,外层的人驻足观望。

小冬穿过人群,终于看清了圈子里的景象。

一名六七十岁的老妇人正跪倒在地,对着赌坊的牌匾,一个响头,接着一个响头。

她身上的衣裙颜色很素,加上穿了很多年的缘故,早已分辨不清本来的模样。即便是旧衣服,她也洗得很干净,尽所能整洁。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

她在叩首,前额一片青紫,但她的神色坚定,明明在叩首,却让人觉得不卑不亢。

周围的人还在议论,从他们的议论声中,小冬大概搞清了事情的缘由。

老妇人丧偶多年,独自一人抚养儿子长大。儿子去世得早,只留下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孙子。

只剩下一个小孙子了,但还好,还有个伴。

只是,十五年前的夏天,小孙子不见了。为了找到孙子,她徒步找遍了整个越城,却没有丝毫线索。

她一个妇道人家,年纪又大了,不知道该怎么找,原本不是越城中人,便在这越城中扎根了下来,一等,就是十五年。

今日她来此,是因为听说,暮朝赌坊的老板,虽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天下事无所不知。

她攒了许久的银钱,只为今日能见到那老板一面,问一问自己孙子的下落。只可惜,她那点银钱,连赌坊的入门费都不够。老妇人被人拦在了外面,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小冬略微沉思,她虽然来到赌坊做事已有半年之久,但是从未见那老板露过面。

不……也许,见过一面。

那日,她将沈瑜从深山中救出来,手臂却被狼群咬伤。沈瑜后背被抓伤,昏迷不醒。

那时已经入夜,医馆早已闭门,她强行敲开了一家医馆的门,让大夫为沈瑜诊治。

沈瑜后背的伤很重,治疗所需的银子不菲,徐汇给的银子已经用得差不多了,面对诊金,她一筹莫展。

病床上的沈瑜双眸紧闭,气息微弱,显然急需要治疗。然而因为小冬没钱,大夫只是随意帮沈瑜止了止血。

再不治疗,如果沈瑜发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基本上药石无医。

小冬向那大夫保证,自己挣钱之后会立即还给他,可那大夫只是笑了笑,并不相信小冬说的话。

医馆的牌匾上,是“悬壶济世”四个大字。

小冬的手握紧了腰间的佩剑,那是她第一次,对普通人,起了杀心。

虽然是秋天,但夜晚的山风,还是吹得这街道森冷。

风摇曳了烛火,吹动了铃铛。

屋外,传来一阵铃铛声。小冬回头望去,医馆门口,停了一座华贵的轿辇。

抬轿的四个轿夫恭敬地垂首站立,轿帘边站了一名小厮,小厮朝小冬这儿看了看。然后,一只手,缓缓将轿帘拉开。

那只手骨节修长,白皙,在黑夜之中也是那般醒目。

然而,最醒目的,不是手,而是轿中人的那双眸子。

他只是微微将帘子拉开了一条缝,透过那条缝隙,静静地看着小冬。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眼中没有什么亮光,比深潭古井幽静,比瑟瑟秋风漠然,仿佛历经沧海,最终停驻于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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