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禁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对好玩好动的楼泠而言却无异于酷刑——若不是半途上官昱和曲流觞偷偷来看过她几次,楼泠真要怀疑自己身上能长出蘑菇来。
这闷中带闲的日子好容易挨了一半,这半个月里她无事可做,胡思乱想的东西也不少。比如覃步胭禁止旁人踏足的禁地,比如萧忱,比如让她落入这般境地的阮月潆。
阮月潆说,她知道她从何而来。
开始楼泠只是不屑,尤其是在被罚之后,她更加确定那不过是阮月潆为了让她中计而胡口一说。可是这几日不知是怎么了,又开始翻来覆去地做着同一个梦。至于梦中境况……着实让人难以启齿。
那个梦实在太过稀奇古怪——楼泠自诩洁身自好,四年里没有碰过一个男人,可梦里轻纱软帐旖旎风光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抑太久做了春/梦,恍惚间还能感到有人伏在她鬓边,贴着她的耳朵叫着一个名字,她多次努力想要听清楚,却总是会在凝神的瞬间忽然醒来。
次数多了,楼泠不免烦躁之际也会有些疑神疑鬼。甚至连“有夫之妇”,“负心女”诸如此类的想法都冒出来了,这样一来,不免又会联想到“从前”。
可惜阮月潆已经死了。
二人被罚的第一日,阮月潆就在房中吊梁自尽。她自然是无缘得见,这消息还是上官昱带给她的。
而烦扰了她多日的事本就无始无尾无头绪,阮月潆又这么草草死了。楼泠生无可恋地两手抱住了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不摸不要紧,这一摸之下竟不知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是一小块凸起,幅度极小,得用指尖来回摩擦确认才能感觉地到。楼泠顿时被惊得来了精神,又接连抚摸了好几遍,才迟疑着伸手抓了镜子。
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三下五除二把右肩的衣衫扒到臂弯,左手端了镜子,待角度刚好可以使肩后让她一览无余的时候,楼泠保持着这个略微不雅的姿势,惊住了。
铜镜的镜面微微泛黄,也不平整,镜中显露出来的一片皮肤却仍能看出一种病弱的苍白,而整个右肩后的背部,都被一块苍青色的花纹占满了。
脖颈处的那点不过是冰山一角——全貌实际上不大也不小,却很繁复,第一眼看过去稍觉凌乱,勉强可以分辨出正中央是一朵含苞半开的莲花,被数条类似荆棘的东西缠绕住。每条纹路都是肉眼可见的微微凸起,爬山虎攀附墙壁那样爬在她的身上,别样的纹路和色泽勾勒出一种蔓枝丛生的生动和诡艳。不似刺青,倒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也幸好这屋中除了她之外便没人了,楼泠忽然不敢再看,动了动端着镜子的那只手,从镜中看见自己脸,惊惧还未褪去,有一瞬间,这张脸给她一种极不真实的虚假感。
密密麻麻的冷意泛上来,连头皮都是麻的,仿佛要从皮肉无缝不入地渗进骨头里,她执镜的手骨节已经泛白,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可置信地颤抖。
楼泠几乎是以三魂没了七魄的状态重新拉好衣衫,最后一个动作刚刚结束,窗边传来异响,紧跟着一个人麻利地翻了进来,足底挨地站稳,开口就是一声:“阿泠。”
楼泠平复下来的心又被惊了一下:“……十……”
沈昙竖起食指:“嘘。”
来人让楼泠倍感意外,十三庭的规矩便是被罚期间不许人来探望,谁人都能看出当日覃步胭满腔的怒火,连曲流觞和上官昱也只来了一次,且还是偷偷摸摸来的。她虽说与谁关系都不差,可沈昙早就有了白清行在身边,私底下也说不上几句话,此时此刻见了她,心头惊讶过后不免情绪微妙。
沈昙发出“啧”地一声,刻意放轻了声音道:“江湖场学什么宅门规矩,尊卑阶级分明也罢,还禁足。我说阿泠,七姐看你平日乖巧,说是罚你,外头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你这么听话,还真如了她的意。”
楼泠一愣之后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这话,想一笑置之,经方才一场却笑不出来,颇感心有余而力不足,又不愿彼此难堪,下意识拉了拉衣襟,不像是在回答她,倒像是自言自语,道:“七姐的话我哪敢不听,本就是我有错在先,罚是应当的。”
沈昙不耐听见这话,稍加沉默后不由分说过去拉她:“行了,跟我走吧。”
楼泠浑浑噩噩的被她一路拉了出来,没有说话没有挣扎,她脸上被沈昙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面纱掩住了面,路上偶遇一些过往门徒也未被人起疑。神思恍惚到听见沈昙在耳边说了几句话也没有反应。
直到沈昙拉她下山,穿过不算拥挤的人潮闹市,在一个小巷子里停住了脚步,余光所至的范围被两边的房屋墙檐逼地蓦然狭窄阴暗了许多,耳边充斥的各种小贩的叫卖声和行人过往的热闹嘈杂逐渐被抛诸脑后,从鼎沸归于寂静。
隔着面纱,沈昙浑然不觉身边的人一瞬间僵硬下来的神色。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