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失笑,轻声叹息一句,“我的今夏,自有金甲神人护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估摸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半晌后,陆绎擦好药膏,放下她袖管,又妥帖将其掩在被衾下,见她已经香甜入梦,红润的小嘴轻轻浅浅的发出呼噜声,就像调查周显已的案子时遇到的那只橘色虎斑猫,明明怕他,却非要往他身边凑,被雨水打湿可怜兮兮的讨好模样,如今想来,原来他的一颗心,早就在那晚失陷,而此后不过是自己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大人!”有人贴在门框低低唤道,正是岑福。
陆绎起身,不舍得看了几眼这才离去,据岑福禀报严世蕃同淳于家联亲只是为了几块地皮,因不想被人发现索性遮遮掩掩将地契混在嫁妆里,能叫严世蕃上心怕也不是简单的事。
“大人,鸳鸯那丫头,死了!”迟疑一会,岑福又道,“被发现时,尸体四肢僵硬,推测时辰大概是酉时到戌时之间,正是大人赶去司马府的时候。”
“何处发现的?”陆绎侧首,目光转向岑福,他只奇怪严世蕃既然要假借娶亲之名拿到地契,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给鸳鸯软筋散,大费周折的制造替嫁祸端,此间陆绎亦在,他定会冲去救人,岂非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玉石铺子,不过现场被洗劫一空,倒像是寻常的失窃案件。官府的人前脚来,后脚就裹着尸体抬走了,仵作也没验尸。”
陆绎抚着椅子把手,食指敲了敲,蓦的停下,与岑福道:“你先回去,明日我们再去查查地皮一事。”鸳鸯死了,死无对证,严世蕃做惯了威福,便是用另一个身份也改不了骨子里视人命如草芥的本性,官府的人举凡有个别清廉者也是少数,大多还是与他沆瀣一气,明日海捕文书出来,随便捏个名头,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岑福应声,才要转身,陆绎又命道:“明日留下几人,看着她。”想起这阴差阳错的一晚,他仍心有余悸,尤其涉及严世蕃,不知凶险几何,更不能让今夏再跟着冒险。
岑福愣了愣,一时不明大人说的这个“他”是谁,但陆绎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的模样叫他立刻幡悟,只是袁捕快是个好动的性子,要看住她有点困难,当即颇为愁煞的耷着脸,别的事儿还好说,他手下□□出来的那些,在镇抚里尚且算能力卓然,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至于有些人是长在大人心坎上的,他们不敢动,岑福已然能料到结果,重新整理好情绪,重重点头。
“是,大人!”
万籁俱寂,夤夜已深。
陆绎虽困乏,却睡不着,最后披衣立在窗前,支开撑窗的杆子,望着苍穹上一轮明月。
“这乱世诡谲莫辨,朝堂纷乱,我要如何才能护你余生安稳?”
可即便他心有愁思,有疑虑,有对未来的无限担忧,都会拼尽全力以命待之,因为她就是他的命,是他泥沼里唯一可握住的幸运。
今夏是被外头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吵醒的,她揉着惺忪睡眼,来不及反应,又听到门口丫鬟低声窃窃私语,“什么时候的事情?”另一人接道:“说是昨晚,人都埋了,官府里差人来,只说已在城外抓到匪徒。”今夏皱眉,她耳力好,随便拾了件外衫裹在身上,趿着鞋,一路小跑着拉开门好奇问道:“两位姐姐说的何事?”
为首的年纪轻,被她吓了大跳,缩着身子不敢说话,反是她身后一个年纪稍长,端着温水,盆边搭了块纯色帕子,想来是送给袁今夏洗漱用的,“袁姑娘醒了,正好擦把脸,一会咱们再把早饭给您送来。”
说着把水盆搁在了盥洗的木架上,这么一错身的功夫那胆子小的丫鬟已抱着打碎的碗碟绕到了院子尽头。
今夏挠着乱蓬蓬的头发,在她二人间来回打量,又笑着堵在门口,“姐姐还未说官府送了什么文书呢?其实你不说,我也有法子知晓,不过到时我若不小心告与淳于老爷有人在我门口八卦……”
话到一半,她故意停住,果真那丫鬟脸色白了白,慌乱的道:“方才我是来给姑娘送水洗漱的,偏巧碰到了夫人房里做事的秋芠,她说今早有几个府衙来的问了些话,半柱香不到就走了,才知是小姐跟前的鸳鸯死在了城西的铺子里,求袁姑娘高抬贵手,若是老爷晓得是奴婢嚼舌根,定不会饶了我们。”
事情太过突然,今夏有些愕然,立在那半晌,待回过神来,不禁叹口气,感慨生死无常,却又疑惑昨晚光景她为何跑到离淳于府数里外的地方,身为六扇门捕快的直觉,鸳鸯的死恐有内因。
“姐姐莫急,我跟你开玩笑呢。”今夏最见不得貌美女子在她面前流泪,顺手拿起帕子帮她揩净,猛的意识到什么,问了句,“你说把早饭送来是何意啊?”她是伤了手腕,可没伤着腿,走点路也不费事。
“表少爷差人吩咐的,奴婢只是照做。”
“陆大人呢?”她仰面看了看外头,天上灰蒙蒙一片,眼看着要下雨。
“奴婢不知,早间大夥都人心惶惶,却是谁也顾不上谁了。”丫鬟说完,便匆匆出了门。
今夏满腹狐疑,湿了手在脸上使劲揉搓,白皙的脸皮被搓的红扑扑,转头坐在妆奁前,慢慢活动着腕部,垂目看到一只白瓷玉瓶,想起是陆绎昨晚留下的,心头一热,揭开耳盖子,抠出来指甲大小的药膏涂在伤痕处,脑海不由自主浮现他温柔的话来,“以后,在我面前你不用顾忌什么,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其他的有我在,你只需知道,我陆绎要娶的人,这辈子只有袁今夏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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