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身边扶着我的姑娘也倒吸口凉气,扯着我的衣袖问:“姑娘怎么办啊?”

我走到小呆瓜旁边,小侯爷不由的出言提醒:“那那憨实,不懂得轻重,别砸着姑娘。”

我知晓小呆瓜有举起千斤鼎的力气,幼时项羽也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人物,我朝小呆瓜张开双臂,声音放得很低柔:“宋宋不是睡着了,她只是死了。人死后的灵魂也许会消散,一生留不下什么。只是你如果还记得宋宋,就应该记得她对你的好,我们要学会珍藏过去,和她告别。”

小呆瓜迟疑了一下,放下棺材盖,扑进我怀里,我身子刚能走路,接不住他蓬勃的气势,一个人准确无误的接过小呆瓜,是小侯爷清雅缱绻的声音:“我们和她告别吧。”

“猫儿姑娘?”他见我发愣,又一次喊道。

“叫我步遥吧。”我总不该抛弃这个名字,忘记过去。

小侯爷道:“步遥姑娘,在下姓君,名尽瞳。有人说是尽了无瞳的意思。”

我惊愕于“尽了无瞳”的涵义,下一刻摇头道:“是看不尽的,都是君的瞳。”

倏然一条锦带抚上我的眼,他手指灵活的在我脑后系着结,清幽寒梅香从他衣襟散发出淡淡香气,我嗅着他身上舒适的味道,他一字一顿的道:“步遥,你这么说,我很欢喜。”

偌大倾回,第一次有人叫我步遥。

我狼狈地避开他主动的善意,听宋宋的棺材终于落了地,捧起掺满春意露水的土,小心翼翼地盖在她的棺材上,耳边传来呜咽声,小呆瓜更是泣不成声,只有小侯爷挺立着,用最清朗明媚的嗓音道:“一愿你安息。二愿能有盛世,不再使你饱经风霜。”

我想起宋宋在石室温柔的话语:“我家小侯爷,必定是得天独厚,万人之上。”

你看,他总没辜负你的期盼,当真竹骨傲立,风采斐然。

我在青竹小筑住下后,因为眼睛还未恢复,小侯爷安排几个女官照顾我。这里离他的醉生阁最远,旁边的梨园很快结满梨花,小侯爷曾问过我,想给这座别院取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叫半步阁吧。

我听说醉生阁旁边的院落叫梦死阁,是原先颜容姑娘住的地方。

但她眼下不在小筑,我只好耐心等她随君候回来,探讨一下穿越的心得体会。

小筑的人都唤君尽瞳叫小侯爷,一提到“候爷”二字我就心烦,君候那张冷漠而威严的脸浮现脑海。有天我问他是不是排名老二,他说是,然后我就喊他君二少了。

君尽瞳说可以唤他“公子”,他早年以笙竹公子名号游历过山川江海,尽管他此刻受困于小筑的四方天地,但还是很感怀那些自由徜徉的日子。

我一听到“公子”二字,比听到“侯爷”更心烦,执意将他唤为“二少”。

君尽瞳也是个妙人,绝口不提“白端”“六出公子”等字眼,只是说照顾我既是宋宋临死前的心愿,也是故人受托之事。

这“故人”用得就很玄妙了。

我觉得君尽瞳长了颗七窍玲珑心,一度想剖开看一看,他听后坦然地解开衣裳,留下“请便”两个字,让我无从下手。

主棋者果然皆是狠人,白端温和疏离精于算计,丰慵眠行走人间却万尘不染,君尽瞳不谙世事却通透明亮,我输得心服口服。

有时候我倒觉得君尽瞳就像长在繁华世界的烟火气,明明生得金雕玉琢大富大贵,却浑身散发出宁静安详的气质,很多年我再次见到他时,他早已不是小筑里那个清雅安静的小侯爷,但他身上的烟火气丝毫未变,让我不忍心设防,从而着了道。

但眼下他还是纯良无害的小侯爷,还是那个从不逼我吃药,就是不肯走的君二少。

我咧嘴道:“我能不喝这枇杷糖汁吗?”

君尽瞳被我缠得没办法,找来小呆瓜贴身的女官,一个叫“官官”的无情少女,她一来就很强势地夺过君尽瞳手里的碗,按住我的下巴,挤开我的嘴巴,还尚有热度的糖汁往下灌。我呛得眼泪直流,对官官既佩服又惧怕。

这姐们太彪悍了,比起叶真毫不逊色,不知道还以为亲手教出来的呢。

官官放下碗,模样乖觉到让人不敢怀疑,她道:“小侯爷还有什么事?”

“我要被烫死了。”

“小侯爷要没什么事的话,官官给小主子洗衣服去了。”她自动忽视了我的话,我很委屈。

她是我第一个琢磨不透的女子,明明言语间丝毫不示弱,却能做出低眉顺眼的姿态。一直以来,能她真正放在眼里的,似乎只有小呆瓜。

她对小呆瓜着实看紧,前天晚上小呆瓜闹着不肯回去,睡在我这里,官官连夜杀过来,给他揪了回去。小呆瓜揉揉睡眼惺搜的眼睛问她为什么不可以留这,她只说:“怕有危险。”

有危险?我么?

君尽瞳替我道:“你还没回步遥的话。”

官官这才对我说道:“姑娘谅解,这解药是宋宋血肉所种,即便所用血肉微小,但也是真情实意希望你恢复,姑娘觉得难喝是必然的,官官知道你心疼宋宋,只是人已死了,就不要辜负她的好意了。”

她说的很对,我哑口无言,小侯爷见我要到了回答,也不多言。我点点头,轻道:“是我矫情了,浪费了宋宋的好意。”

“姑娘明白就好。”说完,莲步轻移,合上门,掩住屋外的风霜。

君尽瞳送了我一条卷云黑绫,听说他眼上常年覆着青竹白绫,我俩站一块就像雌雄双煞,想想就很乐。

我戴着黑绫沉沉稳稳地睡了一阵子,很快等到了梨花开满院落,清幽淡雅的芳香唤醒我,这一问才知道我睡了五天,比上一次还沉。

大概离虫的沉睡使我疲惫,我让人带我去院中走走,换个心情,女官裴裴搀扶着我,只听院落有几人说着闲话,今年的梨花开得正好,荼蘼美景下,还站着一个蓝衣俊美的公子。

她们说到“蓝衣”,我的脚便走不动了,心跳加速起来,不顾裴裴的搀扶往旁边跑去,仅跟梨园有一墙之隔的地方,我突然停下脚步,不敢动弹,也许只是我的错觉,这恍然如梦的情景就好似那夜虚幻的桃花林,说不清发没发生过。

迟疑间,梨园飘来一阵风,卷来淡雅的清香和飘散的话语。

有人在低声地交谈,而后君尽瞳走来,用衣服盖住我的头顶,声音温柔的不像话:“怎么跑丢一只鞋了,不觉得冷?”

我才发现一只鞋不知何时没了,冰冷的春寒刺痛脚面:“你在和谁说话?”

“一个故人。”君尽瞳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牵住我的手往屋子里走。

我头疼得厉害,又昏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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