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甘棠看来,厌恶,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情绪。因为厌恶,你可以远离,可以不受伤害,可以不受裹挟。在寺下山隐的第二天,吴甘棠因为对刘宇的厌恶,躲在房间里蜷了整整一天。她佯称感冒,早餐和午餐都电话请文文送到房间里来吃。

是的,她厌恶他。一个债台高筑,避世偷安,动不动就淌眼抹泪的男人,还是个男人吗?可静下来思量时,她又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厌恶刘宇。男儿有泪有轻弹。不是人生遇到重大挫折,谁会如此脆弱呢?再说了,人家又没有在外面逢人便哭。——可是,吴甘棠不想面对刘宇的脆弱。那是一种让人不能呼吸,让人沉沦的感觉。那是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吴甘棠赶紧抛开杂念,将膝盖上的书捧得更高一点,企图用阅读来驱除这些苍蝇一般的念头。可是,看着那些文字组合,理解力仿佛被置零。写字吧。她来到露台,抓起书案上的笔。放眼一片水雾迷蒙的山林,低头楼台近水,宛若仙境。非孤独不能体会的好。

晚餐时间到了。楼下又喊了起来。“吃晚饭啦,风花雪月,与世无争,锅碗瓢盆……”

门被敲响。是文文来问感冒好些没有要不要送餐。

吴甘棠想了想,说:“就不送了吧。感冒了,少吃一点好得快一些。”全当是减肥。

山林渐渐暗下来,露台变得更加宁静。吴甘棠摁开灯,整个露台宛如仙山楼阁。吴甘棠正在灯下写字,门又被敲响。这个文文,真是热心,明明说了不吃……

打开门,门外站的是刘宇。

“听说你感冒了?”刘宇直截了当问道。

“呃……有一点点……”一向言语利索的吴甘棠语吃起来。她在迅速地想如何抵挡刘宇接下来的关心。

“看到过萤火虫吗?”刘宇问。

“嗯?”吴甘棠措手不及。“萤火虫?”

“对,萤火虫。这里有。这个时候,今天这样的天气,应该能看到。”

吴甘棠平生从未见过萤火虫。可是,她并不是那么好事的人。世界上奇妙的东西多得很,看得过来嘛。她也不喜欢惺惺作态卖萌。

吴甘棠浅浅一笑,残忍拒绝:“小孩子们喜欢看的玩意儿,我……”

“你得出去走走了。我知道你没有感冒。”

吴甘棠登时尬住。一侧头,门边的小柜子上,散着文文送来的感冒药,一粒都没吃。

肚子不识时宜地一阵咕咕响。太丢人了!感冒的谎言被当面击破不说,肚子还来无耻地添乱。吴甘棠舔了舔舌头,道:“出去走走,也不是不可以。我去收拾一下就来。”转过身,她扮了个鬼脸。人生何处不遇尬。

“带条披肩。夜里冷。”

一缕异样,在吴甘棠心里闪一下。她迅速将这缕异样摁下去。保持厌恶。

吴甘棠穿着丽江买的那套白色衣裙,披一块紫红的披肩袅袅下楼。楼梯口,刘宇站在那里,他在等她。

“先去吃晚餐吧。”

“这个点儿,怕是已经过了。”吴甘棠看了看餐厅那头,玻璃房里的灯光已经暗下来,有一个人还在那里,大约是在收拾打扫。“就不给文文她们添麻烦了。”

“已经准备好了。你不去,才是给她们添麻烦。”

餐桌是虽然只有一人份的晚餐,可照样摆得精致可口的样子。吴甘棠喝了一口汤,温润可口。她的胃立刻得到安慰。就像小时候街口的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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