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见柯洪亮几声低低的自嘲笑声响起,他说道:“悔恨?可笑,天震镖局满门一百多条性命,仅仅是悔恨便能一笔勾销的么?这么些年来,天震一百多条冤魂却又去向谁人申冤,谁又来给天震镖局申冤?可笑武当诺大的门派,竟是连徒弟也教不会,当真是莫大的讽刺。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竟还有脸面立足于天地之间,还自称什么名门正派,我呸!”说完便是大口饮酒。

于康于仁举父子二人见此,也知师祖有愧,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陆远客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当年天震镖局一百三十三人被杀,确是有两人幸免于难,一个是我爹,另一个是我娘,我爹乃是何以茗的二儿子,从小不喜欢舞刀弄枪,是以爷爷打小便让我爹习文。许多江湖上的朋友均不知晓此事,是以不认识我爹。那一年爹娘刚好回了娘家,这才躲过一劫,从此以后,爹娘便生活在外公家里。至我懂事以来,我便知道我爹一心想着报仇,所以就跟着我外公走南闯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变成了江湖常客,便是只为了找武当算账!”

“阿弥陀佛!原来五十一年前,灭门一案竟是这般来由。”

“哼!清虚道长固然有错,他也在悔恨之中与世长辞,如今真正的凶手尚在人间,你若是有本领,何不亲手找到此人前去报仇?再者说来,那陈鸿飞一人之错,你又如何怪到武当头上,自古以来心术不正之人比比皆是,难不成一人犯错,便要整个天下赔罪?”陆远客说完指着他对面的于仁举继续说道:“此人年纪轻轻,便已不惧强权,只为突遭横死的一家三口讨回公道,难道不是侠义之举?一人之错如何去评说其所在宗派之好坏。”

“陆大侠说的对,可惜陆大侠不是我柯洪亮,柯洪亮也不是陆大侠。一百三十三条性命,绝不是简单几句话便可揭过的。”

陆远客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喝起酒来,柯洪亮见此正欲离去,于康转身说道:“柯兄且慢,于某有话要说!”

柯洪亮讥笑一声道:“你武当也是劝我放手么?”

于康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只是我也有一个故事要告诉大家,所以还请稍候片刻。五十一年前,八月二十二,从房县出发已是第六天,一路上未见风吹草动,由于山路较多,下了两天雨,是以行程不快,想来还得四日便可到达洛阳。那一日半晚,天格外的热,镖局的兄弟吃过晚饭,聚在破庙休息。便在此时只听‘嗖’的一声,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闪过,毫无声息,轻功之强,实属罕见。只见那黑衣人,手执四枚石子,将看守的四人点倒在地。而后一车一车,一箱一箱寻找着什么东西!这时正值有个弟兄起来夜尿,见此情形,大叫一声:‘有贼!兄弟们……’那人一句话未说完,便已被石子打中太阳穴,立时毙命,黑夜之中,手法之准,之快,当真厉害非凡。便在此时,只见破庙内何以茗带着所有镖师与济心道长一起出门,当下便看见倒地不起的那个镖师,一人蹲身而下,探其鼻息,发现其呼吸全无,当即对着众人摇了摇头,众镖师见此无不愤然。再看镖车之时,只见镖车旁四人亦是倒在地上,不知生死。何以茗强压怒气,问道:‘阁下是何人?深夜到访行此鼠辈之举当真有失身份!’其实走镖之人尤其是在外行走,均是容易惊醒的,可是却是没有听到破庙外半点声响,且说楚天门武功高强,竟也没有发现来人所发之声,心中无不骇然,由此可知对方轻功定然在自己之上。那人也不答话,竟是问道:‘秘籍在何处,倘若教出来,那便饶你一命。’何以茗听得此话大怒道:‘想我天震镖局出门在外,所遇江湖各路人马,均会给些薄面,你凭什么大呼小叫?’济心道长亦是有些不知所以,他想道:‘秘籍一事不是只有五人知晓么?此人声音不熟,定然不是自己所认识之人,却又是何人?秘籍一事又是从何处知晓?’”

“于兄这般说来,可是要为武当开脱不成么?”柯洪亮说道。

“在下绝无此意,这些事便是当年师祖亲口所言。那人一见到何以茗身背一黑色包袱,便二话不说,飞身而起,对着何以茗一掌打了过来。这时只见众镖师纷纷上前,与其缠斗起来,有人与这五人关系甚好,看到一人没有气息,以为那四人均是如此,是以一心要为兄弟报仇。可那人所使招数厉害非常,众镖师难以近身,便接连倒地不起,所使招数阴狠毒辣,招招取人性命!‘太极拳?’济心道长看出拳路,当即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如不快快招来,那便休怪楚某不客气了!’那人仍是不听,何以茗见自己手下接连被杀,对方又极其残忍,当下按奈不住,正欲出手,哪知济心道长快其一步,低声喝道:‘众兄弟退下!’有几人退的慢了一步,竟是立刻横尸当场。”

“这人是谁,竟是这般没有人性!”于仁举问道。

于康拿起一只碗,倒了酒,拿起又放下了,他继续说道:“只见济心道长飞身而起,右手伸出,一把将一名镖师拉回,左手一掌打出,与对方交了一掌。楚天门直感全身一震,当下知道对方武功着实了得。随即将那镖师拉到身后。那名镖师心有余悸,连忙道谢,济心道长未有回应,只是看着对面的黑衣人。那人嘿嘿一笑道:‘武当楚天门,果真名不虚传!那便看看阁下到底有何门道?’济心道长说道:‘阁下武功之高,竟然这般滥杀无辜,当真是有失风度。武功能练到这般地步,还要这等秘籍何用,岂不是自寻烦恼?’那人冷哼一声,便伸手而出,济心道长亦是出手迎上,二人便斗在一起。济心道长于武当各路拳法,剑法了然于心,厉害非常,可是与那黑衣人越斗越是惊心,岂不知那人亦是如此,二人攻防之间,章法严明,均是找不出任何空隙,那人也不见心急,如此斗了两百来招。济心道长一招‘仙人照掌’使出,黑衣人仿佛知晓济心道长下一招会使出‘红霞贯日’这一招,嘴角微微上翘,一招‘清风自来’使出,济心道长面色一变,当即变招,化为‘迎风铁扇’。见此时机,黑衣人大喝一声,一招‘怒劈山’使出,济心道长,直感一股巨大无比之力袭来,可是发招已出,更无退路,当下连忙催动体内真气,双手化扇迎上。但听得‘砰’的一声,济心道长倒飞而出摔倒在地,何以茗连忙上前搀扶,济心道长站起身,嘴角微红,身体不停的颤抖着,何以茗见此,知道济心道长身受重伤,但想到方才见两人武功高强,非是自己可以相比,当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济心道长问道:‘阁下这一招当真精妙,却不是我武当招数,可是专门为了对付我武当所创。’黑衣人看了看济心道长,说道:‘武当招数固然精妙,却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你的武功到也不差,只是招式太过刻板,所以我方才胜的这般轻松。’说完他看向何以茗说道:‘何总镖头,我知道你在江湖上的地位颇高,很是受人敬重,我也不想与你为难,只要你将两本武功秘籍交出,我便不再与你天震镖局为难?如若不然?’何以茗看着黑衣人心中一怔,喝道:‘如若不然,那便怎地?’黑衣人轻声道:‘天震满门,鸡犬不留!’何以茗冷哼一声道:‘我何某人走镖也有二十多年了,这等买卖讲究的便是一个‘信’字,今日你纵然要杀了何某人,何某人也不会将秘籍给你!走镖有走镖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坏了规矩,别说是你,便是玉皇大帝也不行!’黑衣人听得此话目色之中倒是多了几分钦佩之情,他哈哈一笑道:‘若是不知你这臭脾气,在下当真是不会来了!’何以茗有些愤怒,问道:‘你这是何意?’黑衣人摇了摇头,对其竖起食指说道:‘见你还算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他晃了晃食指笑道:‘只有一次!’何以茗呸了一声道:‘即便是一万次,老子也不会说!’黑衣人面色一沉,说道:‘那便看看是你骨头硬呢,还是假装嘴硬?’说完一招擒拿手使出,济心道长右手轻轻一推,将何以茗向后推开数步,随即又是与其斗在一起,黑衣人不再留手,皆是下的死手,招招直逼要害,欲取人性命。济心道长已然身受重伤,较之方才更是弱了半分,却是不愿落了武当威风,当下精妙招数连连使出。竟反把黑衣人逼得连连退后,济心道长招法严明,即狠且快。黑衣人眉头微皱,说道:‘想不到你才是武当第一人,失敬了!’听得此话,济心道长心中一怔,双手抱拳,直向黑衣人双儿打去,黑衣人双臂竖在两侧抵挡,哪知济心此招并未是想伤他,而是想拉开其蒙面黑布,当即右手一抓一拉,直将蒙面人的黑布扯了下来。一瞬之间,济心见到对方长相大惊,失声叫道:‘大师兄?’哪知便在此时,那黑衣人见济心失神之际,而其又中门大开,当下双拳齐发而出,将济心道长打的连退数步。济心道长当即口吐鲜血,外加方才所受之伤,此刻身体当真已是无力再战了。何以茗见其面容亦是大惊失色,当即说了句:‘知徒莫若师!看来今日我等均要命丧此地了!’而黑衣人此时见自己已然露了脸面,当下不待济心反应过来,便又攻了过去,此时出招,当真狠招百出,半点悲悯之心也无,十几招下来,济心道长已露败象。斗得五十招时,黑衣人见其已无还手之力,一掌打在其胸前,将其打飞出去,跌进庙里,昏了过去,就此一动不动。何以茗一惊,正欲前去查探其伤势,奈何黑衣人已然出手,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几趟下来,已将这些镖师点住穴道,定在当场,何以茗便在其中。黑衣人随即从何以茗包袱中拿出铁盒,只见其面露微笑,呼吸声渐重,他慢慢打开铁盒,里面两本秘籍静静的躺在那里,他哈哈一笑随手一翻,直感觉其面上笑意慢慢凝固。‘铿’的一声,他将铁盒仍在地上,将书籍摊开,放在何以茗面前厉声问道:‘为何上面没有字,你告诉我?真的秘籍是不是你藏起来了?告诉我,你把真的秘籍藏在什么地方了!’何以茗见到空白武功秘籍,当下也就明白了,他却也不怕,当即一笑,说道:‘我怎知道?兴许是老天爷见你这等恶人做来作祟,对你的惩罚吧!’黑衣人一怒,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但听‘啪’的一声,响亮而又清脆!”

“明白什么了?”于仁举问道。

“明白铁盒之中根本没有武功秘籍,有的不过是一个诱饵!这诱饵钓的便是世上贪婪之徒。”于康继续说道:“而那陈鸿飞亦是以为何以茗将真的武功秘籍藏了起来,是以一时间没有杀他!”

“这般说来,此事当真是陈鸿飞所为了?可是他既然拿到了秘籍,又为何要杀何以茗满门呢?”慧能问道。

于康说道:“当时师祖昏了过去,后面天震满门被杀的事他不知情!”

“当日京城之外有两个黑衣人,看其身手当真了得,一个想来确是武当陈鸿飞无疑,另一个是谁,却是不得而知。可是陈鸿飞不是被妻子打落悬崖了么?又为何会成为石亨的走狗?”慧能问道。

“这中间有太多疑团,确实不得而知,天震满门当真是陈鸿飞所杀么?这件事无人亲眼所见,当下也不能太过武断。”于康说道。

“哼!你武当随意编一个故事,便可将我蒙骗过去么?真当柯某人乃三岁小孩不成?”柯洪亮怒道。

于康摇了摇头说道:“后来武当山一幕,有济心道长指认,天震镖局灭门一案乃是其大师兄陈鸿飞所为,这才有后来清虚道长清理门户,赵灵云将陈鸿飞打落悬崖!”

这时只见林秋晨,慢慢走到柯洪亮身边,拿起酒坛,倒了一碗酒,这便一饮而尽。

“要说当日的事,晚辈也是略知一二的!”林秋晨说道。

众人听得此话一惊,于仁举连忙问道:“你知道?怎么可能,五十一年前的事,你怎会知晓,你又不是武当门下,又不是镖局的人,也不是丐帮中人,你怎会知晓?”于仁举似乎问出了众人的疑惑。

林秋晨说道:“当日清虚道长将押送重任交给济心道长后,陈鸿飞心下不甘,认为师父清虚道长偏心,但是祖师婆婆赵灵云……”

“你说什么?赵灵云是你祖师婆婆?”于仁举问道,听得此话不仅于仁举,在座众人均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林秋晨点了点头,说道:“柳白华便是祖师婆婆的嫡传弟子,而柳白华正是家师。”众人虽是早已知晓林秋晨乃是柳白华的弟子,却当真不知柳白华竟是赵灵云的徒弟,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林秋晨继续说道:“祖师婆婆却是心存正气,不愿见到这等门派无谓之争,于是便终日寸步不离陈鸿飞身边,可到底是肉眼凡胎,总有打盹之时,终究还是被陈鸿飞逃走了。祖师婆婆便一路追赶而上,便看到了那一幕。本来我也不知祖师婆婆给我讲的这个故事是何意思,小时候便只是听着,如今听到诸位讲来,想来祖师婆婆说的便是当年亲眼所见之事。”

“当日夜晚,便如于前辈所言,而后,那陈鸿飞便以镖师的性命相要挟。陈鸿飞说道:‘好,你既然这般嘴硬,那便看看你的心肠硬不硬?此刻我问你一句,你若答一句,我便不会动你手下分毫,若是一个字不说,那便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听得此话,何以茗哈哈一笑道:‘弟兄们!我天震镖局最看重的是什么?’众人齐声道:‘信誉!’何以茗正色道:‘好!不愧我天震男儿,你等且先行一步,总镖头随后便到,黄泉路上有诸位兄弟做伴,倒也是热闹得紧,十八年后,我等再同桌共饮,无醉不归!’”

说到此处,只见那柯洪亮已是泪流满面,众人亦是无不为此等英雄豪杰之人所折服。陆远客当即起身端了一碗酒说道:“此等英雄豪杰,我们诸位敬前辈一杯!”见此,众人均是起身,斟满酒,随即面向西南方,洒了一半酒在地上,随即一饮而尽。此间,除了慧能与清灵子二人双手合十,口念佛号。而后众人又斟满一碗,陆远客说道:“这第二碗,便是敬天震镖局的众位兄弟!”众人随即又是向西南方向洒了一半,喝了剩下一半。

柯洪亮见此,拱手称谢,陆远客罢了罢手,示意众人坐下。林秋晨当即将碗里的酒水斟满,继续说道:“陈鸿飞气急,却也是真的做了,毕竟众人看清了他的脸,是以不得不杀人灭口,所以对于此点,老总镖头心里清楚的很。可是接下来,陈鸿飞当真是毫无人性可言。他见何总镖头始终不开口,便以为是何总镖头不在乎这些镖师的性命,是以将其趁夜带回了房县。到达房县之时,已是天光了,陈鸿飞便又等到了晚上,这才带着何总镖头回了镖局。众人见何总镖头回来了,很是高兴,哪知这时那陈鸿飞突然出现,三招两招便将那些镖师打倒在地。不多时,只见几十号人,冲了出来,众人见其挟持着总镖头,均是愤怒不已。大声叫唤着,‘快快放了镖头!’‘你是何人?’‘你胆子不小,竟敢闯我天震镖局,当真活得不耐烦啊!’……陈鸿飞嘿嘿一笑道:‘这些都是你的手下吧?好像重要人物还没有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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