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听钟鸣,当知在帝城。西树隐落月,东窗见晓星。

雾露朏朏未分明,乌啼哑哑已流声。惊客思,动客情。

客思郁纵横,翩翩孤雁何所栖,依依别鹤半夜啼。

今岁行已暮,雨雪向凄凄。飞蓬旦夕起,杨柳尚翻低。

气郁结,涕滂沱。愁思无所托,强作听钟歌。”

……

萧凡在永宁寺外,痴痴听着宝铎和鸣,却突闻一阵苍老而不失清越的吟诗声,顿时大感讶然。

犹记得二叔萧瓒就是一名擅长诗文的饱学之士,七岁以前,萧凡跟着他读书识字,兼习书法,打下了良好根基。假以时日,相信萧凡也能锦绣文章信手拈来。然而,这一切都随着那场变故轧然而止。

中原之地,读书人自是不少。然而,随着晋室南迁、衣冠南渡,特别是百年前发生的两件大事,导致北朝文人墨客的数量远远不如南朝。

一是魏武帝时期,除了灭佛之外,还杀死了一个人,并夷其九族。此人名唤崔昊,乃当时中原文宗领袖,更兼任道、儒两家长老,为天下读书人的典范。崔昊因得罪魏国皇宗勋贵,加之武帝欲借其人头顶替灭佛罪名,故而惨遭屠杀。结果,大批文人因此事而被吓跑,纷纷逃至南方。

二是崔昊遇难之后,尽管武帝心生后悔,更因此改定律法、放宽刑罚,但在其晚年,还是因一生杀孽过重而遭到反噬,惨死于宦官宗毐之手。魏国陷入内乱,而被公认为天下儒学正宗的太学府,旋即由东川迁往江南,从此九州儒生朝圣之地,亦由北而变南矣。

若非后来魏文帝力排众议,迁都阳城,苦心经略,千金买骨,渐渐聚拢人心,更通过与南朝齐国鏖战,间接造成齐国政局不安,不少南渡衣冠又纷纷北上,中原人才恐早已渐次凋零。

平日里,萧凡游走阳城大街小巷,碰到的读书人委实不多。不曾想,在永宁寺这样的佛门宝刹之中,听见的并非念佛音袅袅,而是诗意浓浓,如何能不令他感到讶异呢?

虽然如今的萧凡,不学无术已久,已然听不懂诗文当中的含义,但在骨子里,还是保留着一颗向学之心。故而讶异之余,萧凡不由自主地朝着永宁寺内走去,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何人深夜在佛寺吟诗。

入目处,一名老僧,须眉皆白,手持扫帚,正低着头不疾不徐清扫着庭中落叶。吟诗之声,正是出自老僧之口。

萧凡心生敬意,遂立即停下脚步,准备向老僧行礼。然足音甫落,老僧却蓦然抬首,单掌立于胸前,朝着萧凡朗声说道:“贵客驾临,老僧招引,请施主一登十级浮屠!”

十级浮屠!

他说的,竟然是十级浮屠!

他如何知晓,我想找的,就是十级浮屠!

老僧之言,如天际雷霆,在萧凡脑海里炸响霹雳。萧凡悚然一惊,猛地抬眼,望向老僧,却只见宝相光华,璀璨夺目,竟是看不清老僧面容。

而同一时分,永宁塔百丈之巅,和鸣之声亦骤然而止,四周顿时陷入时空凝滞般的沉寂。

萧凡难以承受炽烈灵光,忙抬起手用衣袖挡住双目,同时行礼道:“小子萧凡,见过招引大师。”

招引僧依旧朗声道:“自称小子,而非信徒,看来施主并非礼佛香客,却夜入沙门,引动钟声梵响,宝铎和鸣,实乃佛缘深厚之人也!”

萧凡急忙摆摆手道:“大师误会了,小子一介凡夫,如何能有这般本领,佛缘更是遥不可及。就连这佛寺,我也是误打误撞走来的,若非听闻大师吟诗,更进不了这佛门圣地。”

招引僧微微一笑道:“佛家讲究轮回之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施主今夜来访,是为登十级浮屠,若非佛缘深厚,又何来十级浮屠?”

萧凡不解道:“大师何以知晓小子来意?十级浮屠究竟代表什么?”

招引僧缓缓道:“佛家以七级浮屠为至尊,道家以九为阳数之极。昔年太后造梦,文武二帝皆成佛像道身,梦醒后有感于怀,遂兴建永宁塔,定数九级浮屠,意为佛道合一。然建造之时,每临第九级,则塔基不稳,地动山摇,是为凶兆。太后携镇国之宝亲自登塔,宝物于第九级不翼而飞,但永宁塔却终于稳固下来。沙门大长老曾以此事请教万佛之尊,佛尊曰‘彼间乃十级浮屠耳’,故永宁塔九级浮屠之上,尚有第十级。”

萧凡听得满头雾水,大致知晓了十级浮屠有其来历,但具体所在依然虚无缥缈,不由愣愣道:“既然十级浮屠的典故是太后因梦建塔而来,佛缘再深厚,也是太后的佛缘啊!”

招引僧叹道:“施主可知,永宁塔建成之后,阳城有资格登临绝顶者,不过十人之数。但此十人,却无一人可重启十级浮屠,纵使太后亦不例外。关键者,乃镇国之宝也!”

萧凡喃喃道:“镇国之宝?这又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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