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如今又面对着崔政义的请辞,朱载江顿时有些吃不准该如何处理了。
他看向江夏,叫了一声:“太傅。”一直都好像没有听见崔政义说话的江夏,这一下就好像元神归窍了一般。面对着朱载江的呼叫,江夏先对着朱载江微微鞠躬行了一礼,意思是他已经听见了。然后便转过身去,看向崔政义。
江夏略一沉吟之后,走到了崔政义面前,伸手将崔政义扶了起来。
看见江夏这个动作,大殿上的群臣都明白,崔政义还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毕竟是江系的人啊,毕竟把控朝政的是江辅国。有一个好靠山,就是好啊。看样子,他儿子崔瓜瓜也不会有什么事。
崔政义也有些ji动地看着江夏。他已经把姿tai摆到了最低,就是希望能够得到江夏的一个原谅。
江夏看着崔政义,沉默了数息时间以后这才开口说道:“崔大人深明大义,能够直言不讳说出自己亲生之子的恶行,并且还做出了大义灭亲之决断,实属难能可贵,江夏佩服。”
江夏说这句话以后,崔政义更加ji动了,他是有多希望江夏下一句话说的是:“但是念在令公子年纪尚幼,就此判处死刑恐怕……”这之类的话。
可惜,江夏xiamian这一句说的却是:“对于崔大人的决定,我个人表示赞同。崔瓜瓜强抢民女在前,杀人行凶在后。理应处以斩立决,以示大明律法之公正。
至于崔大人自请褫夺官职一事,这倒是有些严重了。本官认为不必如此。令公子做出如此恶行,崔大人的确不再适宜担任礼部尚书一职。但崔大人大义灭亲,却让我等看出了崔大人对于朝廷法纪的尊重。
所以我向皇上请求,免去崔政义礼部尚书一职,将其调往刑部任刑部尚书。原刑部尚书阎洛,调往礼部,任礼部尚书。”
江夏一番话说完,整个太和殿顿时寂静无声。有些官员明白事qing的原委,自然知道江夏为什么这样做。有些不明白的,则是觉得震惊不已。
崔政义脸se惨白,浑身以一个微小,小到基本看不出来的幅度,快速地颤抖着。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对着江夏跪下行礼道:“多谢……”
崔政义说出这两个字以后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多谢辅国大人宽恕,下官铭感五内,谢大人谅解。大人的决断,下官……心服口服。”
江夏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对朱载江问道:“皇上认为此决定如何?”
朱载江看了崔政义一眼,虽然眼中闪过了一si不忍,但也觉得江夏这决断算是比较宽容的了。
崔瓜瓜做出那种恶行,死有余辜。而江夏还保住了崔政义的品衔,只是平调到了刑部。朱载江明白,这是江夏在照顾自己的面子。
朱载江点了点头,道:“一切就依太傅的决断处置吧。”
江夏对着朱载江抱拳行礼,道了一声:“皇上英明,”
大殿上的群臣,也跟着高呼起来:“皇上英明。”
朱载江笑了笑,起身摆了下手,道:“退朝吧。”
“退……朝……”御前随侍拖着长长的尾音,高声叫道。
群臣高呼道:“恭送皇上,吾皇万sui万sui万万sui。”
等到朱载江离开,群臣这才站起身来,三五个成一群,一边结伴往太和殿的门口走,一边低声商议着崔政义这件事。
江夏看了崔政义一眼,然后往太和殿偏殿的
u口走去。无力瘫坐在地上的崔政义看到江夏准备离开,于是赶紧爬起来叫道:“江大人!”
江夏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崔政义。
崔政义两步走到江夏身前,语气中带着三分祈求道:“江大人,这次的事,的确是犬子的错。犬子有此下场,下官没有异言。下官只是祈求江大人,不要废除小女和皇上的婚约,您也知道,此事事关小女一生的幸福,小女……”
崔政义的意思很明白,若是江夏真的废了崔紫薇和朱载江即定的婚事,那崔紫薇这辈子基本就算完了。
皇上曾经看中,但是最后又不要的女人。让你娶,你敢娶?历史上,但凡是出现这种qing况的女人,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最后多数都会选择出家为尼,绝不可能另嫁他人。
所以崔政义的这个请求,也算言之有理。
不过江夏真的会允许崔紫薇再嫁给朱载江吗?若真让崔紫薇当了皇后,这岂不是江夏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江夏摇了摇头,道:“崔大人,这件事的经过究竟是怎样的,你我心里都清楚。恕我直言,这次的事不仅令公子有错,崔大人你自己,也是屡犯糊涂。
如今你悬崖勒马,我也算是给你留了一si余地。但若还想着令千金和皇上的婚事,那请崔大人原谅,江夏恕难从命。”
说完,江夏不再理会崔政义,转身朝着偏殿的
u口走去。
看着江夏决绝的背影,崔政义承接下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cao,他整个人身体一摇晃,一下往后倒去。
站在崔政义身后的杨一清赶紧将他扶住,杨一清道:“崔大人,小心啊,摔在地上可疼人呢。”
杨一清话里有话,崔政义看向这昔日常常一起饮酒品茶的老友,忍不住悲叫了一声:“杨大人,我……”
杨一清摇着头,说道:“老崔,别怪我说你。这次这事儿,你的确办得糊涂。我都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江夏是什么脾气,你真不了解?他既然说了要退,要就肯定是要退的。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摆出那副要跟他平起平坐的姿taigan嘛?这也就是江夏仁义,换了其他人,别说还让人主掌刑部,能不降你三级就算不错的了。”
杨一清说完,放开已经站稳的崔政义,摇着头叹着气离开了。
崔政义看着杨一清往太和殿门口走去的身影,眼中的神se复杂难定。从号称六部之首的礼部,转到刑部。从未来的国丈,变成被派系主官闲置的人,这一切的转变来得太快,这中间的落差,也绝非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崔政义闭上眼睛,最后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一步一步,步伐稳健地朝着太和殿门口走去。
在跨过太和殿门口那一刻,崔政义扭头看了一眼四方台上的龙椅,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啊……”普天之下,不透风的墙是没有的。
普天下的事,想要绝对隐秘也是不可能的。无论崔政义多么细致老辣的安排,始终都不可能掩盖崔瓜瓜害死马家三姐妹的事实。
管家富伯,在经历一场酷刑以后最终还是熬不住,把马家三姐妹的弃尸处给招了出来。
参与这件案子的那个五城兵马司的小旗虽然失踪了,但他临失踪之前却把不少宝钞都交给了自己的妻子保管。江夏把他妻子接到北镇抚司衙门以后,顺理成章的就拿到了崔瓜瓜用来贿赂那小旗的宝钞。
根据宝钞的使用规则,大额的宝钞用来交易时,是需要盖上私章的。以防止出现假冒宝钞后,无法查找假宝钞的来源。
有了尸体,有了宝钞。再加上千门门徒找到了不少,亲眼目睹马家四姐妹,被崔府护卫抓上月醉楼的路人。
凭借着手头上的证据,江夏已经可以将崔瓜瓜定罪。
当然,即便没有这些证据。江夏也还有很多办法将崔瓜瓜定罪,这些崔政义很清楚。而他在很清楚这些事的qing况之下,还执意去替崔瓜瓜掩盖罪行,其用意并非是想要瞒骗江夏,让江夏找不到证据,
i迫江夏放人。
其实崔政义的真正意图,是想要向江夏发射一个信号。一个请求江夏看在自己和崔紫薇的面子上,放过崔瓜瓜。
崔政义刻意避开,摆出一副不知道这件事的姿tai,其实也有避免和江夏正面起冲突的意思。
可惜崔政义最后还是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tai度问题。他动手了这么多的心思和手段,目的是想让江夏感觉到他的意思,然后给他一个面子,放过崔瓜瓜。
而关键的问题就在这里,江夏执政大明这么多年,名义上讲,整个大明的文武百官都是他的下属。尤其是崔政义,他可是江夏在除掉杨廷和他们这些人以后,亲自提拔起来的人。
所以崔政义面对着江夏时,其tai度不应该是什么暗示,让江夏去领会他的意思,然后再根据他的意思做事。这本身就是一种僭越,也标志着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
崔紫薇被钦点成未来皇后,崔政义的身份拔然提升。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也许也是因为平常江夏不太注意强调上下之分,尊卑之别的原因。所以崔政义才会有如今的僭越。
殊不知在这个时候,恰好就是最敏感的时候。大家都在观望,看江夏会不会真的甘心交权还政。崔政义作为有望成为仅次于江夏之下的第二重臣,他的表现和tai度将引起许许多多的连锁反应。
如今江夏基本已经算是证据确凿,但要做到铁证如山,那就还得把全程参与害死马家三姐妹这件事的,那些崔府护卫给抓到,取到他们的供词才算圆满。
江夏已经派出了锦衣卫去京城外查找,却没想到傍晚的时候,门房那边来报,说是崔政义绑了十几个人站在逍遥山庄门口,想要求见他,向他请罪。
江夏听后略一沉吟,最后对门房的人说道:“去告诉他,就说我身体不适,今晚无法见客。如果他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吧。”
“是。”门房的人应了一声后立刻退下。
站在逍遥山庄门口的崔政义很快接到了门房的回复,听到江夏说他无法见客,崔政义整个人身体摇晃了一下,幸亏他身边陪着他的护卫及时扶住他,否则就真摔在地上了。
崔政义全身微微颤抖着,看着逍遥山庄已经关闭了的朱红大门。
最后崔政义深深地吸了口气,颤声道:“走,我们回府。”
次日。早晨。
江夏还没有起床,钟彬带着人来到逍遥山庄,直接在后院里面等着他。接到了消息的江夏很快起床,洗漱一番后在后院的花园里见到钟彬。
江夏问:“怎么了?”
坐在石桌旁边的钟彬一下站起身来,两步走到江夏面前道:“崔政义去了北镇抚司衙门,他带着顺天府的衙差一起去的,要把崔瓜瓜等一gan人犯全部带走,说是这件事应该由他们顺天府管。”
江夏听后似乎一点儿没有觉得意外,点了点头道:“去吧,把人都交给他,通知都察院夏渊明亲自监管此事。”
“把人交给他?这岂不是……”钟彬有些不太愿意。
江夏明白钟彬的意思,他是怕把人交给崔政义以后,崔政义会毁灭证据。江夏直接摇了摇头,道:“放心吧,他不敢。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了,原本该是什么结果,接下来就会是什么结果。”
钟彬似懂非懂地看了江夏一眼,最后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你决定的事一般都错不了。”
说完,钟彬转身离开。
看着离开的钟彬,江夏微微笑了笑,能够得到这个木头这样的评价,还真是不简单呢。
让钟彬交人给崔政义以后,江夏暂时就没有再管这件事了。当天无话,第二天便是早朝召开的日子。
朝会上,文武百官也没什么事说,倒是杨一清在朝会上突然提出来,自己年纪已经不少,想要“致仕”。
致仕是古代官员们正常退休的一个统称,按照大明的规矩,一般致仕的年纪为七十sui。有病患的,或者是有其它缘故的可以提前。
杨一清的年纪自然是还没有满七十sui的,他身子骨硬朗,也没什么病患。唯独有的缘故,那就是他那宝贝独生女杨菁菁怀孕了。按时间推算,大约还有三个月孩子就会出世。
如今大明国泰民安,江山稳固。江夏大权独握,杨一清自然没什么继续留恋官场的意思,而是一心想要去逗弄自己的外孙,安享晚年。
虽然按规矩来说,杨一清这样做是有些不符合规矩。但人人都知道杨一清是江夏的岳父,所以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再说了,朝廷官职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杨一清肯提前退位,这也给了一部分人再进一步的机会不是。
不过这致仕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杨一清上奏折上来,至少也得基本确定了户部尚书的人选,他才能够离开。
杨一清的事,算是今天早朝上一件比较大的事。众官员以为今天早朝不会再有其它的大事了。都等着御前随侍叫退朝呢,哪里知道此刻崔政义却走到了文武大臣方阵中间的过道上跪下,对着朱载江叩了三叩。
叩完以后,崔政义高声叫道:“启奏皇上,微臣有罪。”
崔政义话音一落,满朝文武都惊了一惊。这位未来的国丈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有罪了?
崔政义话一说出口,立刻就看了一眼站在文官方阵最前面的江夏。从江夏的侧面可以看出,他脸se平静,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似乎根本没有cha手管过问这件事的意思。
崔政义撑在地上的右手一下握成了拳头,恰好这个时候朱载江开口问道:“爱卿何罪之有?”
崔政义高声道:“臣之不肖子崔瓜瓜,因臣管教无方,历来骄横跋扈。臣宠溺不予苛责,近日终铸成大错。不肖子当街强抢民女,致使一女坠楼被火焚烧致死,另有两女被不肖子亲手杀害,还有一女侥幸得以逃脱。
不肖子所犯之恶行丧尽天良,毫无人xing。微臣已着顺天府开堂过审,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昨日已向刑部递交卷宗,拟判……”
崔政义说到这里终究还是忍不住停顿了一下,眼泪一下噙满眼眶,深呼了一口气后才说道:“拟判斩立决!”
“臣身为礼部尚书,掌天下教化之责。今却连亲生之子都管教无方。臣已经无颜再担此礼部尚书之责,所以自请皇上褫夺微臣官职品衔,再领圣罚。”
崔政义一番话,顿时引起全朝震动。太和殿内的大臣中,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其实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崔瓜瓜这件事的。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崔政义竟然会让崔瓜瓜在顺天府过审,还拟判了一个斩立决的结果。
所有人都很震惊,唯独江夏却觉得很正常,所以他一点儿意外都没有。
让崔政义这样做的,不是什么证据,而是权术。
崔政义一开始就避开此事,又让崔紫薇出面保崔瓜瓜。其意就是希望江夏能够看在自己女儿马上就要当皇后的面上,高抬贵手放过崔瓜瓜一马。
但是崔政义却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做不仅没能帮到自己儿子,反而坚定了江夏一定要拿下崔刮骨的决心。
江夏对富伯施了刑,对逃走的护卫下了通缉令。这就是江夏在表明自己的tai度,一个务必拿下崔瓜瓜的tai度。
接收到江夏这个tai度以后,崔政义这才明白自己错了。他赶紧带着护卫进城,想要亲自向江夏认错求饶。但是他又特地选在夜晚去找江夏,这就是他不愿这件事泄露出去。
如果当天夜里江夏见了崔政义,那自然就得原谅他,否则二人就等于是撕破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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