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见自己苦口婆心劝解之下,对方居然还是这般结果,也不禁恼怒,轻声骂道:“你们这些腐儒,一辈子就象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死就死在这个“酸”字上面。”

与此同时,一列长长的车队,在数百明军士卒护卫下缓缓來到了宁王府大门外。

车帘掀动处,一个一路颠簸自大宁远道而來,在马车中呆得气闷,早已被京师应天的繁华所吸引的女童挣脱了母亲的怀抱,钻出了华丽的马车。

驻足王府门前,望眼欲穿等候的朱权眼见这个蹦蹦跳跳女童眉清目秀,容貌俏似妻子徐瑛,心中难以抑制冲动,疾步而前,便想将其抱在怀中。

朱瑛猝不及防下眼见这个胡子拉碴的怪叔叔居然想搂抱自己,登时受惊的小鹿一般蹿到已然下车,身穿华服的母亲徐瑛身后寻求保护,探头探脑的看着朱权。

朱权回想自己昔日率军离开大宁,追随朱棣靖难之时,女儿尚且不会走路,数年时光不见下女儿竟然将自己视若陌路,不禁黯然神伤。

徐瑛昔日便既不赞同朱权参与这场同室操戈的靖难之战,数年之中担惊受怕难免芳心怨恨,此时眼见朱权面上黯然神伤的表情,深知是因为他离家已久,女儿难以识得的缘故,心中一软下满腔幽怨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将女儿抱起递到夫君手中,柔声安慰道:“瑛儿,他便是你爹啊。”

朱权将女儿牢牢抱在怀中,生怕她犹如鸟儿一般飞走,一去不回一般。

朱瑛只觉脸颊被这个陌生的“爹”颔下胡渣子刺得生疼,一双大眼中泪水滚來滚去,一面以粉嘟嘟的小拳头猛捶他的胸口,一面以无助的眼神看着母亲,意欲摆脱魔爪,重回徐瑛的怀抱。

一个身穿紫色宫装,容貌秀丽绝伦的青年女子手牵着一个约莫四五岁光景,生得虎头虎脑的男孩來到身前,对朱权福身道:“王爷,妾身这厢有礼了。”正是昔日宋国公冯胜的义女冯萱以及朱权的儿子朱汉民。大庭广众之下,她可不敢象徐瑛一般随意,内心之中虽则对朱权只抱女儿的举动颇为不忿,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朱权眼见儿子在侧,当即伸出左手便要将其一并抱住,岂料朱汉民眼见姐姐“身陷魔爪”眼泪汪汪的惨状,早已有备,挣脱母亲的手后低头自手臂下一溜烟蹿过,兔子一般逃进了王府之中。

朱权眼见这小子初來乍到,竟是一派毫不怕生的摸样,不禁笑骂道:“这个兔崽子,他倒是知道这是自己家,长驱直入了。”他却不知朱汉民身在大宁之时,最喜纠缠母亲,前往城墙上观看杨陵,风铁翎等人麾下军马在城外操演军阵,千军万马的阵仗早已惯见,王府前虽有数百手持兵器的军士,又哪里唬得住他。

朱权转头之际眼见冯萱容颜俏丽,胜似从前,按耐不住下当即左手揽住其肩膀,柔声说道:“无须这般多礼,咱们回家吧。”

冯萱眼见朱权见到自己母子后双眼之中喜悦难以掩饰,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王爷身份,做出这般亲昵举动,虽则晕红双颊,甚是娇羞,举步入府之际适才芳心之中的小小幽怨早已烟消云散。

徐瑛眼见他二人并肩入府,不禁恨恨忖道:这两个家伙,竟将众人视若无物,将此地当做了自己闺房一般。

夜色笼罩下的紫禁城,武英殿御书房中,锦衣卫指挥使看了看书桌后身穿龙袍的朱棣,小心翼翼的沉声说道:“据微臣属下查明,那个不肯归顺陛下,在外募兵的黄观乃连中三元的状元之身,现已自杀身亡,其妻女也已然自尽。”

朱棣闻言不禁面色一冷,沉吟片刻后断然说道:“连中三元又能如何?朕明日便下旨将其状元身份革去。”

纪纲躬身道:“陛下圣明,历朝历代真正的股肱之臣多不是状元之身。而那些看似光鲜无比的状元,在辅佐明君治理天下时往往无甚建树。可见这些家伙读书早已读得冥顽不灵,不知变通为何物,实乃不堪造就的一群酸儒。”他昔日也是读书人身份,深知科举之艰难,想要殿试夺魁已是难比登天,更何况连中三元?口中说着违心之言,面颊微热之际内心之中也不禁为这个大明朝立国三十余年所仅见的连中三元者惋惜。

“高贤宁你可曾寻到?”说起这才高八斗的黄观,朱棣又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统领大军,兵临城下之时,那个以《周公辅成王论》驳斥自己奉天靖难的山东士子。

纪纲闻言之下忙即答道:“此人现已身在诏狱之中。”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并未面现怒色的朱棣,忙即补充道:“微臣已然诸多劝解,使得他明白了陛下求贤若渴的意思。”原來他虽则甚是恼怒高贤宁的不识时务,却还是沒有将其直接送入宫中,以免当面忤逆朱棣,使得彼此沒有了丝毫转圜余地。

朱棣沉声问道:“此人心意如何?”

纪纲心知高贤宁生死便在自己三言两语之间,脑海中蓦然回想起自己年少之时被老师逐出学堂,备受乡邻族人鄙薄的难堪日子中,唯有这个又臭又硬的高贤宁曾数度给自己來信,好言劝慰的往事,口中情不自禁说道:“他说微臣昔日被逐出学堂,追随陛下奉天靖难无可厚非,他食朝廷俸禄久矣,实无颜在朝为官,唯愿终老田间。”

朱棣闻言不禁默然良久,长叹言道:“倒是个忠贞之士。”

纪纲眼见皇帝陛下并未龙颜震怒,心中正自松了一口时,却见御书房总管宦官郑和來到书房门口躬身禀道:“启奏陛下,宁王殿下奉诏前來,现在殿外侯旨。”原來朱棣登基之后念及郑和昔日在北平城下击退曹国公李景隆,为自己立下力挽狂澜之功,故此将他封作了御书房总管。

纪纲眼见朱棣挥了挥手,当即倒退着出了书房。

朱棣眼见朱权缓步而來,入房后跪倒在地大礼参见自己,当即吩咐郑和赐座上茶。

待得郑和退出书房,偌大的武英殿中静悄悄一片,朱棣这才说道:“权弟,朕有意将京师由应天迁往北平,不知贤弟所见如何?”

朱权不料今日被召进宫中所为竟是为了迁都之事,思忖片刻后答道:“臣弟以为,北元虽灭,然尊奉黄金家族鞑虏为帝的鞑靼尚在,瓦剌虽则暂时臣服于我大明,却依旧不可掉以轻心。九边重镇尽皆驻守重兵,然路途过于遥远,一來一回至少须得一月,若塞外蛮夷蠢蠢欲动,只恐军情传递下贻误军情。迁都北平虽看似将帝都置于北疆,颇有冒险,实则时时警醒天下臣民,我大明且不可久安忘战。对于巩固北疆边塞之地实有难以估量的作用。”

“贤弟所见深合朕心,只是此事恐朝中反对者怕不在少数。”朱棣回想昔日自己的父皇朱元璋早已有意迁都,却终究沒有实行,自己身登大位以來身临其境,这才知晓迁都之举牵涉太广,涉及北方人口,运河漕运,以及边关驻军等诸多千头万绪之事,绝非可以草率轻动。思虑及此,朱棣忍不住叹道:“朕当真难以明白,父皇当年事如何日理万机的?自朕登基以來,事无巨细,什么都要我來过问,这活儿真他娘不是人干的。”他久在军中和一班粗胚般的武将相处,耳濡目染下也时时口出污言秽语,这些时日身登皇位以來,须得时时注意为君礼仪,也就是在这和朱权独处之时方才情不自禁下一吐为快。

朱权闻言心中暗自腹诽忖道:咱们大明朝的这头把交椅也不是那么好坐。你死活坐了上去,那就注定一生不得轻松。文武百官尽可辞官回家种田,你不可能撂挑子不干吧?只是这般涉及皇位的话題太过敏感,却非自己所能公然议论,只得转过话題言道:“以臣弟所见,迁都之事纵有反对之辈,也皆为文官。若是拖得两年后,一干追随您靖难的从龙功臣也习惯了江南之地,京师繁华,只怕反对者会愈來愈多,故此还是莫要夜长梦多为上。”

朱棣闻得朱权此言,心中不禁一凛,暗自忖道:这小子所言非虚,朱能,邱福等众公侯中,最为忠心耿耿之辈纵然不是北人,也久居北平,若是等他们习惯了江南这般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只怕也不愿一家老小,再回到北平那般北方苦寒之地了。

朱权深知后世沙俄对于东北的扩张野心,迁都所起到的作用绝非将皇宫搬到北平那般简单,而是对于巩固目下大明朝,南北大一统的局面具有深远意义,当即站起身來劝谏道:“陛下,朝中一干文官为了一家一己之私,尽可将迁都之事说成劳民伤财,百般阻挠。迁都之举事关我大明万世基业,那就唯有陛下您乾罡独断。”

朱棣闻言皱眉道:“待朕细细思量后,再做决断。”

朱权缓步出殿之时,忍不住回首观望,只见灯火阑珊处朱棣独坐书房中的寂寥身影,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昔日在此处同样寂寥的洪武皇帝朱元璋,暗自叹息忖道:君临天下伴随而來的注定就是一生孤单。

此时的武英殿外,奉旨而來,等候召见的翰林院编修杨荣见得朱权年岁以及袍服,已然猜知其身份,当即躬身为礼。

朱权想着适才朱棣所言迁都之事,便即对这个陌生的文官点了点头,在手提灯笼的宦官引领下,顺着御道出宫而去。

朱棣内心之中对这个敢于在洪武门前阻挠自己入宫,劝谏自己先行拜祭父皇孝陵的文官颇为赏识,眼见他依君臣大礼参见后,淡淡问道:“爱卿身在翰林院久矣,值此新朝百废俱兴之际,尽可为国举贤。”杨荣宫门前挽住马缰的举动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加之他深知翰林院非科举第一流人物不得身入其中。打天下自己能依仗一干武将,可治理天下却不能指望这一群赳赳武夫,故此便将这个有胆有识的杨荣召來询问。

杨荣沉吟片刻后断然说道:“微臣以为戊辰科进士三甲第十名,中书庶吉士,曾为太祖皇帝陛下进献《太平十策》的解缙可堪大用。”

朱棣闻得解缙并非状元,榜眼,探花之类出身,心中倒也不以为意。在他看來,那个被自己杀掉的黄子澄会试第一、殿试第三、探花及第,不过一介误国腐儒而已。可见能在科举考试中拔得头筹,未必不是个废物。耳闻杨荣这般举荐,情不自禁的问道:“此人比之爱卿如何?”

“解缙六岁能诗,才高八斗,微臣不及多亦。”杨荣略微躬身说道。

朱棣闻得杨荣这般推崇解缙,也不禁微微动容。他深知这些翰林院的清流们平日里故作虚怀若谷之态,其实骨子里都有一股傲性,若非极为赞赏之人,断断不会作出如此评语,心中好奇下微笑问道:“既有这般人物,往昔如何不得重用?”他回想自己的侄儿朱允炆的用人之道,心中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杨荣轻叹一声后说道:“解缙昔日深受太祖皇帝赏识,只因后來代替郎中王国用草疏鸣冤……”本來解缙为之鸣冤的韩国公李善长,胡惟庸一案甚犯忌讳,但杨荣自从见得朱棣在洪武门前勒马止步,从善如流的听取了自己先行祭奠父皇,再行接掌皇位的事后,内心之中已然明了目下自己所面对的大明皇帝朱棣头脑冷静,绝非昔日建文皇帝陛下所能相提并论,故此还是大着胆子说出了此事。

朱棣回想昔年满朝文武明知老迈的韩国公李善长被父皇所冤枉,却噤若寒蝉,唯有一个胆大包天的监察御史为之上疏鸣冤的往事,心中不由甚是嗟叹。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曾对这个年轻官员的评价:朕与你从道义上是君臣,而从恩情上如同父子,你应当知无不言。大器晚成,若以而子归,益令进学,后十年來,大用未晚也。当即沉声说道:“朕明日早朝之时当召见此人,若有真才实学,当不吝重用。”

朱棣如刀似剑的目光扫过分立两侧,面上隐露不忍之色的朱权以及军中众将,一字一顿的冷冷说道:“朕告诉你们,输的若是尔等,今日易位而处,照样会是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朱权闻得朱棣这易位而处的言语,脑中忽然闪现过妻子徐瑛,冯萱以及一双儿女的面容,冷汗不知不觉的自额头上津津而下。再眼见黄子澄,方孝孺,齐泰等人不时扫过自己的目光中那令人心寒的无穷恨意,脑中一片登时空白,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颤声说道:“臣弟请陛下尽诛奸佞,永绝后患。”待得“永绝后患”四字说将出來,只觉在耳边回响起的语声是那么的遥远与陌生,浑然不似出自自己口中一般。

朱棣当即颁下旨意:太常卿黄子澄,前兵部尚书齐泰,户部侍郎卓敬,山东布政使铁铉,斩首示众,诛灭三族。方孝孺腰斩弃市于京师聚宝门外,诛灭九族。另黄子澄之妹,铁弦之妻,发送教坊司。(此点有争议,一种说法是身入教坊司即为官妓。另一种说法是古代教坊司并不是妓院,而是官方管理乐籍人员的机构,“妓”与“伎”是不同的。满清鞑虏手下奴才文人所编纂《明史》对明朝皇帝多有污蔑之事,方孝孺被诛十族的事,在包括清朝所修《明史》在内的正史和一些考证严密的私史中并沒有记载。)刑部尚书暴昭,练子宁、毛泰、郭任、卢植、戴德彝、王敬止、王叔英、谢升、丁志方、甘霖、董镛、陈继之、韩永、叶福、刘端、侯泰、茅大芳、陈迪、等一干拒不降顺的建文旧臣皆不能幸免。

朱权遥望黄子澄,齐泰,方孝孺,卓敬,铁铉等人泰然远去的背影,脑海中回想的却是数年的靖难之战,双方在真定,北平,白沟河,济南,灵璧,浦子口数番大战动用军队过百万,杀得尸山血海,伤亡难以计数的惨状,只觉得胸口犹如一块大石充塞般喘不过气來,悲叹道:这一干文臣自幼深受孟子所言:威武不能屈的潜移默化,视死如归的气节固然可敬。然则这一场持续数年的大战,致使多少军民家破人亡?朱老四昔日可是将军权交了出去,我也唯求镇守边关便是于愿足矣。若是朱允炆采纳卓敬之计,以迁地之策,稍显柔和的手段削藩,这一场致使大明江山黎民百姓生灵涂炭的战争会必然发生么?同室操戈,绝无英雄。我和朱老四固然罪孽深重,但这一干谏言强力削藩,视死如归的文臣,对于那些莫名其妙便即丧命的千万大明百姓來说,也未必全然无辜。

朱棣遥望被殿前亲军押送出殿的人群背影,口中忽然轻叹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父皇养士三十载,唯出一卓敬亦。”他心中一清二楚,若是昔年朱允炆采用卓敬之策,以迁地变相削弱自己等一干藩王,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借口起兵靖难。

辣手处死这一干誓死不降的建文遗臣后,朱棣当即传下旨意,恢复周王朱橚,齐王朱榑,代王朱桂,岷王朱楩被朱允炆削去的爵位。一干征战沙场的从龙功臣,叙功赏爵,各赐冠服。

封公二人,追封二人。朱能:成国公,世袭;丘福:淇国公,世袭;张玉:追封荣国公,谥忠显;陈亨:追封泾国公,谥襄敏。朱棣念及自己的老师道衍以出家人身份为由,已然数度坚辞朝中为官,无奈下只得授以太子少师衔,为僧录司左善世。

封侯十三人,追封一人。张武:成阳侯,世袭;陈圭:泰宁侯,世袭;郑亨:武安侯,世袭;孟善:保定侯,世袭;火真:同安侯,世袭;顾成:镇远侯,世袭;王忠:靖安侯,世袭;王聪:武城侯,世袭;徐忠:永康侯,世袭;张信:隆平侯,子孙世袭隆平伯;李远:安平侯,子孙世袭安平伯;郭亮:成安侯,子孙世袭成安伯;房宽:思恩侯,子孙世袭指挥使;谭渊:追封崇安侯,谥壮节。另有封伯者若干。

第二日早朝之时,假意降顺的建文旧臣景清不忿朱棣滥杀,怀揣匕首意图刺杀新皇朱棣,奈何势单力孤,寡不敌众,被纪纲等一众殿前卫士拿下。

朱棣铁青着脸传令将景清拖至宫门凌迟处死,诛灭九族,转头看了看一众惊魂未定的文武百官,心中暗自忖道:黄口小儿无能之辈,奈何忠臣倒是不少,思虑及此,当即沉声说道:“朕决意重设天子亲军锦衣卫,亲军千户纪纲上前听旨。”

纪纲自然知晓天子亲军锦衣卫所执掌的权柄,闻言不禁浑身轻颤,强抑内心之中的狂喜,疾步上前跪倒在地。

“纪纲自山东追随朕靖难以來,有勇有谋,屡立大功,特擢升为天子亲军,锦衣卫指挥使。”朱棣淡淡说道。景清刺杀朱棣虽则功败垂成,但却使得他内心之中对于朝中一干降顺自己的文臣心生警惕,故此便将父皇在世之日便已废除的锦衣卫重新设立,以对付那些可能潜藏朝中,如景清一般对自己意图不轨的臣子。

纪纲闻得自己一步登天,被新皇陛下册封为天子亲军首领,不禁大喜若狂,当即叩首谢恩。

朱权看了看不远处纪纲,心中轻叹道:被洪武皇帝朱老爷子废除的锦衣卫,终究还是借着靖难之战的硝烟余烬死灰复燃。

景清的外甥刘固、刘国随舅舅在京,闻知舅舅遇难,明知自己在劫难逃,极度悲愤,自刎而死。凡景姓的族人几乎被锦衣卫斩尽杀绝,其老师、亲戚、朋友、学生牵连数百人之众,是为“瓜蔓抄”。

数日之后,新皇朱棣将建文元、二、三、以及今年改为洪武三十二至三十五年,次年改为永乐元年。取消朱允炆为其父朱标所尊的明兴宗庙号,重称懿文太子,将朱允炆的三个弟弟由亲王降为郡王,凡建文年间贬斥的官员,一律恢复职务,如靖难初期因离间被贬的江阴侯吴高被再次起用,守大同;建文年间的各项改革一律取消;建文年间制定的各项法律规定,凡与太祖相悖的,一律废除。但一些有利于民生的规定也被废除,如建文二年下令减轻洪武年间浙西一带的极重的田赋,至此又变重。

户部尚书夏元吉谏言数年战乱致使北地百姓民不聊生,恳请减免赋税。

朱棣允之,传旨户部免去北平顺天府,保定府,真定府,河间府,济南府,顺德府,东昌府等府县三年赋税。

月余之后的一个午后,一辆马车缓缓行走在应天的大街之上,來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官衙前。低垂的布帘掀动下,一个身穿青衫,年约二十余岁,绳捆索绑的青年刚一落车,便被凶神恶煞,负责押送的锦衣卫百户,校尉推搡着步入大门。

身形挺拔,颇显英挺之气的青年士子缓步朝前之际,眼见前方两列手按绣春刀,身穿飞鱼官服的锦衣卫矗立两侧,一派肃杀之气扑面而來,口中轻笑道:“天子亲军锦衣卫,当真好大的威风。”

“死到临头还是这般不识时务,酸儒当真不知死活。”奉指挥使大人之命,远赴山东捉拿此人來京的锦衣卫百户一路之上早已受够了这个腐儒的聒噪,若非念及指挥使大人曾有嘱咐,不得为难此人,只怕一路之上早已不会对这个年轻士子客气。此时眼见这厮步入文武官员谈虎色变的诏狱,竟还这般闲庭信步,终于耐不住性子,一面出声喝骂,一面伸手推搡他向前而去。

青衫士子步入宽敞的官衙,仔细打量了数眼身穿簇新的飞鱼官服,一派凛然之态,端坐两丈之外桌案后,目下在大明朝身为天子亲军,锦衣卫指挥使的纪纲,低头看了看青石地板上那乌黑一团,颇为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污之处,对身侧百户的喝骂充耳不闻,竟然优哉游哉的走过数步,在一侧的椅子上落了座。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