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贤一大早出门,直到月亮挂中天时才回家,这一整天确实受了不少气,但是这种事情他从来没跟侄子们透过半句口风。

他蓦然反思,看来他一直以来这样坚持是非常正确的。

所以当吴文华问他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不言其它,只叮嘱道:“以后要做实业,踏踏实实地做实业!”

吴文华带着模棱两可的概念回到家,直到这时候才有了闲工夫,烧着热水,坐在厨房里准备洗澡。

他仰头望着砍来的几十根树桐(树桐是横河镇的方言叫法,指的是锯掉一头一尾的那截树干部分,而因为杉树居多,所以一般也说杉树桐),盘算着能卖多少钱。

心算清楚后,他的眼睛仍然盯着树桐,但是思绪不禁然已经是三叔的叮嘱。

做实业到底是做什么?怎么做?

万事开头难,吴文华虽然是个种田砍树的好手,但是对于做生意可是个生手,再加上现在的政策还没有完全放开,很多事情都不明朗。

比如,做生意会不会有风险,当然他指的不是经营风险,而是怕犯政治错误。

此时的他觉悟并不高,其实他偷偷砍树不就犯了政治错误了吗?明摆着顶风作案,可是他不这么想。

他想的是,山上那么多树,自己不砍,便宜了外人。

正思索着,水已经完全烧开,灶台里的火光也渐渐暗淡。

吴文华显然还没从遐思中缓过神来,然而他千思万想,想到的不过是挑个货郎担去各村卖点小物件。

直到女儿吴明敏跑出来问吴文华:“阿爸,阿妈让我来问你洗好澡了吗?”

吴文华忙回道:“马上,你快进屋陪你妈?”

吴明敏虽然不懂她母亲话里的言外之意,但是吴文华听得明白,他得赶紧洗好澡,然后帮女儿洗脸洗脚了。

打发走女儿,吴文华先关紧大门,从房里翻出几件的确良材质的衣裤,把房门从外面挂了铰链,防止女儿突然跑出来。

随后,他加满开水瓶,端来一只大木盆,平放在地上,再一瓢一瓢地往里面加热水,随后是添加冷水。

触摸着觉得温度差不多时,他便坐进木盆中,拿来一块上海牌肥皂,开始洗澡。

一整天的疲乏直到这时才被洗脱,吴文华动作飞快,洗好澡、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只有了几分钟时间。

他随即端着满满的一盆脏水往屋后走去,直走到一条小水沟边才把洗澡水倒掉。

待回来把后门闩好,打开房门时,女儿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虽然吴文华像镇子上的大多数男人一样,天然地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是看见女儿的那一瞬,他着实有些心酸,不免又想起了三叔关于做实业的叮嘱。

实业兴邦,实干富家,这话不会有错,只有富裕了,才能给一双儿女提供好生活。

吴文华弄醒吴明敏,给她洗好脸,一边给她揉脚,一边笑呵呵地问:“今天乖不乖啊?”

“乖,”吴明敏随即指向房间检举说,“可是弟弟不乖,他老是哭。”

“呵呵,”吴文华笑道,“他是饿了才会哭的,你小时候不还是一样。”

“我才不一样呢,”吴明敏双手叉在胸前说,“除了阿妈打我,我从来不哭。”

吴文华听到这话时,却笑不出来。

也许妻子平时太过严厉了吧,当然他知道妻子都是为女儿好,但是小孩子的心中可不这么想。

他哄道:“那我以后让阿妈不打小敏了,好吗?”

“好!说话算话。”吴明敏伸出小指头来要求道,“拉钩。”

吴文华再次笑了,也伸出了小指头,便听得吴明敏高兴地唱歌似的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吴文华附和道:“一百年不许变。”

他给吴明敏擦干脚之后,抱着她上了床。

吴文华家只有一张架子床,一家四口挤在一张床上,不过幸好这张床够宽,而且边沿高出床垫一截,不至于担心女儿会掉下去。

吴明敏此时却没有睡意了,趴在弟弟身边,揉弄着他的小脸蛋,但是没一会儿,她就犯困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余兰香瞧着吴文华满脸心事的样子,忙问:“想什么呢?二哥没跟你说外出打工的事?”

“哦,没看见他。”吴文华说,立即转到另一个话题,他接着说:“三叔刚才突然跟我说,以后要做实业。”

“做实业?”余兰香也是没懂,思忖着又问,“是说的做生意吧?”

“应该是。”吴文华猜测道,“估计他今天收账遇到了麻烦。”

“钱借出去容易,讨回来就难了。”余兰香表示认同。

“三叔放高利贷也有两三年了,没见他遇见什么麻烦,这回不知是怎么回事。”吴文华说着,也坐到了床头,倚在床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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