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密室约莫三间屋子大小,由木架天然地分割为藏书区,古器区,还有休息区。休息区在最外,置了软塌,软榻上有矮几。

那日,崔义文神神秘秘又郑重其事地将崔沣带入密室。

因一向儒雅无为,与一般的将军不同,崔沣一向认为他毫无大志和抱负。但在那一刻,崔沣清晰地看到他面上的骄傲和怅惘,仿佛一个平淡无奇的人忽然有了深度。

他就带着那点不同往日的深度,领着崔沣一点点熟悉家族传承之物,语重心长道:“家族命脉与个人息息相关,世家传承尤其不易。身为世家子,要时刻谨记宁为玉碎,绝不可负家族之气。”

崔沣在蜜罐里泡大,得到的爱是江海之水,承担过的责任则如牛毛细雨,这些话与她似乎隔着一层薄纸,但崔义文的神态语气三下五除二地捅破了这层纸,崔沣就在碎纸的残影里,真实又虚幻,仿佛被灌入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真气。

借着这层真气的力量,她难得赤诚地问:“什么是家族之气?”

崔义文一愣,却沉默不语,像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良久才叹道:“将来你就知道了。”

崔沣感觉这句话就像一锅刚出炉的浆糊,将那些碎掉的纸利索地糊了个密不透风,将她的赤诚和勤学好问与父亲难得的深度教诲隔离开来。

密室与那日初见时没有多少不同,崔氏历代的累积都还在。崔沣凭着记忆用目光摩挲密室的角角落落,似乎父亲尚在,“家族之气”的谜团也还有余温。

裴珲道:“奇怪,坊间传言,崔节帅是在密室被……这里既是密室,怎么会丝毫没有闯入的痕迹?”

崔沣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事发至今,她只知道家族蒙难,并不知道个中详情,此时听闻,仿佛心内被狠狠锤了一下,本就苍白的面色透出些许乌青。她几乎用尽力气才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痛心,就像强行将整个心胸封在熔炉里,接受烈火的炙烤。

她尽量语气平稳道:“这个说法可靠吗?”

裴珲:“不好说,坊间各种传闻都有,但确有人传言说是由崔府马奴在密室……”

他总不忍心说出口。

二人仔细看过密室,觉得不像有打斗过的痕迹。崔义文再怎么也是一代将帅,一般人很难在他无知无觉时轻易放倒,尤其还是在崔府自己的密室。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最外间的休息区。

裴珲小心地看崔沣的面色,怕她伤心难过。却见崔沣径直向软榻走去,矮几上放有一物,走近一看是一本书,常见的靛青封皮上,写了《战国策》三字。

崔沣眉头微蹙,立刻信手翻开,果然,这本“《战国策》”就是那本《修真弟子阵法普及读本》。

当年崔胤和自己得了这本书,如获至宝,教书先生眼皮子底下也敢翻看,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包了个以假乱真的书皮。只是后来她的新鲜劲过了,这本书便一向在自己书房接灰,怎会出现在这里?

崔沣的心“砰砰”直跳,她将书从头翻到尾,没有任何异常,都是些阵法解说。她愣了片刻,把封皮拆掉,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此书出现在这里绝对不同寻常,但她却发现不了任何端倪。想扔了手中的书,又知道不可,她愣愣的有些委屈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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