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子声落寞地离开张家口的那个清晨,碧君站在护城河边刻苦地练着十三道辙口的音韵,忽然在某一个时刻,她隐约听见有人似乎是在喊她的乳名,那声音好像是子声。碧君心里微微一动,诧异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碧君暗暗笑自己定是出现了幻听,那人又怎么会记起自己呢。正想着,站在不远处的晴方走过来对她说道:“想什么呢,十三道辙口才练了十道,快加把劲。”碧君冲晴方笑了一笑,然后继续喊嗓练功。

当天的傍晚时分,子声回到了北平。一进门,便合衣沉沉的睡去。大环瞅着儿子的神色不对,本来想去与他聊一聊,可是见儿子实在是累了,便给子声掖了掖被子,悄悄关上门走了出来。

大环虽然不大到外边走动,但是心里却明镜似的,知子莫若母,在过去的这二三年里,子声对自己的婚事总是推脱,她就料定子声心里一定藏着一个人,一个让他想忘也忘不了的人。大环是疼爱儿子的人,起初她曾旁敲侧击的给儿子递过话,只要是身家清白,品貌端正,无论家境如何都可以做她的儿媳,可是子声却总是敷衍说自己没有中意的女子,这显然不是实心话。大环想,子声不敢说那女子是谁,可见这女子不是什么好来路,大环甚至猜想这女子八成是个窑姐儿或者富贵人家的下堂妾,但是很快自己又偷笑起来,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孩子自己难道不清楚,既然他不说那我就不问,自然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这次,母子二人又因为婚事而闹的不愉快,但是子声说给他三天时间就给母亲一个交代,这倒让大环有些意外。以往,每每说到这个话题,儿子都推脱敷衍,赌气不再说话,如此爽快倒真是从未有过。这么看来,子声这次也是下了决心要跟自己的过去有个了断。大环心想:也好,就由他去上三天,心愿了了,也就该好好的想想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过了。

儿子出门的这几日,大环与其说焦急,倒不如说期盼,她期盼着儿子此次回来,能给她也给自己一个圆满的答案。

第三天清晨,大环见子声屋内一直没有动静,便推门去唤儿子起床,谁知当她推开门看时,才发现子声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她忙出去问看门的老高头,可曾见到子声。老高头说子声天还没亮便出门去喊嗓练功了。大环听说儿子去练功了,这才将心放了下来。

那天中午,大环亲自做了儿子爱吃的几样菜,坐在桌旁静静的等待着儿子的回来。等了好久,大环听见院子里子声在和看门的老高打招呼,大环心里高兴了起来,她走到门口满是慈爱的叫子声道:“平儿,快洗把手进屋吃饭,我今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芥末墩、炒麻豆腐还有红烧黄花鱼。”

子声快步跑进屋子,一边凑到一桌子菜前闻了一闻,一边笑着说:“妈的手艺简直赶上过去御膳房的厨子了,我今天可要好好吃一顿。”

儿子的一番夸赞,让大环十分的受用,她笑着对正在洗手的儿子说:“只要你爱吃,妈就天天变着花样的做给你吃。”

“我怕伙食太好,一不留神就吃成了皮球,那可怎么演赵云啊,哈哈。”

子声洗完手坐到桌前大口吃起菜来。大环本想趁着吃饭的功夫问问儿子三天期限已到,他究竟是怎么个打算,但是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又不忍心扰了他吃饭的好兴致。于是,大环话到嘴边又硬是忍了回去,她想还是等着吃过饭,再慢慢跟他聊。

好不容易等子声吃过了午饭,大环不动声色的坐到桌前,看子声接下来准备说些什么。放下饭碗的子声,见母亲一直看着自己,心里也明白母亲一直在等自己给个交代。他给母亲倒了一杯茶,然后轻声说道:“妈,我知道您老人家这三天一直在等着我给您个交代,我说话算话,绝不耍赖。”

“我的儿,不是给妈妈我一个交代,是给你自己个一个交代,我陪不了你一辈子,倘若你跟前没个贴心的人我就是躺到那黄土里也不能合眼。”大环说到此,心中涌起几丝伤感。

“妈,我这三日也想通了一些事情,我一切都听您的安排。”子声强做欢喜的说道。

大环见儿子终于松了口,立刻喜上眉梢,她笑着说:“平儿,妈就等你这句话呐,你放心,你的婚事妈一定给你操办的体体面面的,我这就让人把你大姐叫回来,好好合计合计。”

最近二三年,子声还从未见母亲如此开怀大笑过,自打那年从张家口回来之后,母亲的脸上就很难看到笑容,纵是偶尔笑上一笑,也只是淡淡的,不似从前那般爽朗明快。今天,当母亲喜气洋洋的走出房门去差人请大姐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仿佛比平日轻快利落了许多。子声心想:倘若这门亲事能让妈一直欢喜下去,那也算是我这做儿子的尽的一份孝道吧。

当天下午,子声的大姐接到信儿就回到了娘家,母女二人在屋里笑着合计了半天,大姐这才又像领了圣旨的先行官一样去王家试探晚秋的心意去了。

第二天吃过晌午,周嫂子拿着一卷东西来到了王家。她进院子的时候,晚秋正在廊上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波斯猫晒太阳,一见周嫂子来了,晚秋忙将猫咪放到地上,笑着起身迎了上去。晚秋挽着周嫂子的胳膊将她让进了自己的卧室,两个人一起坐下来亲热的聊起天来。

晚秋给周嫂子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开玩笑的说:“嫂子自打过了年可真是忙啊,我这小院儿您今年可是头回来,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做错了得罪了嫂子不成?”

“瞧你这丫头,我没挑你的礼儿,你反倒说起我来,我前儿打发泉儿请你到家来吃野菜宴,偏偏你就是不来,可见你是人大心大架子也大了呢。”周嫂子一边将那卷东西拆开来一边打趣道。

周嫂子和晚秋这一对闺中好友虽说是在互相调侃,但是心里却都有着各自的想法。周嫂子在年前满心欢喜的要撮合子声和晚秋,而且有意无意的把这层意思都透给了晚秋,眼见着就要水到渠成了,可谁知子声这边却撂了挑子,弄的她有好一阵子都不好意思到王家来见晚秋。而晚秋这边自从连续两年在周家的梅树下碰见子声,已然是芳心暗许,心里再也装不下旁人。再加上周嫂子有意无意的透出来想撮合她二人的意思,自然惹的晚秋更加的春心萌动,就等着子声差人来说合。可是,就在晚秋天天对着子声的那幅梅花图出神的时候,周嫂子这边却好像撤了火,再无下文了。因为这事本来就没有摆到桌面上,周嫂子不好去解释,晚秋也不好去相问,两个人心里都存着一份尴尬,于是自打过了年这姐妹俩就很少再碰面了。

今天,见周嫂子又似从前那般笑嘻嘻的走进门来,晚秋心里自然也欢喜。她和周嫂子在闺房里又似往常一般说说笑笑了起来。

周嫂子拿起带来的一包蜜饯还有一包乌梅递给晚秋,笑着说:“前儿我那兄弟来看我的时候带了好些个零嘴儿给我,我想着你素日最喜欢吃蜜饯和乌梅,这不就拿过来与你润润嘴。”

晚秋一听是子声买的东西,心里微微的一动,她笑着接过那两包东西,然后带着欢喜的神色向周嫂子道了谢。谁知道周嫂子又从桌上拿起一双鞋面和鞋底对晚秋说:“先别忙着谢我,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收的,我还要求你帮我做双鞋呢。”

“嫂子你可真是精明,我才拿了你的东西,你就有差事派给我,得了,我还是把东西还你吧。”晚秋一边说一边笑着将那两包东西硬要塞回去。

周嫂子把那两包东西连同鞋面又塞到了晚秋的手中,笑着说:“死丫头,这一片谁不知道论针线最你的好,求你做双鞋就这么推三阻四的,先前甭说一双了,两双三双也给我效过力,偏今天就拿起大来,恨得我呀直想捶你呢。”周嫂子说完轻轻的在晚秋身上捶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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