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从来不会多情到驻足大地,它们好像只瞟了一眼这个冰冷的世界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窗台上的积雪即使在阴沉沉的天里,也明亮得刺人眼球。寝室里的寒气越来约重,仿佛一掀开棉被,身体就会像针刺一样被寒气侵蚀入骨。
莫小戚起得很晚,由于在雪地里贪玩,她受了风寒,晚上的高热一直袭击着她,现在她浑身疼痛,嘴唇紧闭,饥渴难耐地躺在床头,她的头摇来摇去,几缕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脸上。
她时不时就会冒出两句难听的话:“你怎么不像她们一样去教室,不用管我,离了我安静。”她一生病就开始讲颓废的话,其他人早就跑开了,只有欧阳莼坐在她床边,把那个粉红套子的电热宝敷在她脚边。
“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她为她披上一件黑白格子的棉大衣,上面的边边脚脚已经磨破了。
“在我们老家,生病可是一件十分见不得人的事,不说了。”莫小戚摇了摇头,像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用羡慕的语气微弱地声音说:“小莼的爸爸是医生呢!”
欧阳莼用一双怜惜的眼神望着她,她知道莫小戚是那样倔强而又高傲啊!现在她能在她面前说这些,她们就不是外人而是姐妹了。
她那弱小的身躯外面包裹着多坚硬的一层外壳啊,也许,那才是她与众不同的缝了十几年的外衣。这么想着,她就瞥见了莫小戚床上单薄的蓝底白花被褥,桌子上摆着的几个装着剩菜的玻璃瓶、一瓶泛着红水的辣椒酱,床下摆着的一双穿得脱底的白色皮面球鞋,鞋面已经开始泛黄了。
欧阳莼认真地用自己的杯子为她倒了一杯水,又认真地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粒药丸。平时在家里,都是爸爸为她做着这些她看起来繁琐细碎的活,现在她已经开始像医生一样照料她最好的朋友了,她觉得她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不知道是出于创新还是热情,她还用自己的电热杯温了一点泡面给自己的病人。现在,寝室里一下子温暖起来,两个人你望着我,我看着你。莫小戚也觉得欧阳莼并不只是个花瓶,起码现在是个热水袋了。
“龙子的故事,你还想听吗?”
欧阳莼点点透,爬到了她的床上,像一只猫咪一样钻进她的被窝里。于是,她又听她讲起了这个令她十分在意的故事。
丹青的出现改变了龙子对自身注意力的转移。以前,龙子每天思考着自己,想着自己的哲学问题,现在她的世界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令她值得研究的女人,或者说是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他反而觉得不再那么孤寂、无聊、难受了。
他是那么宠她啊!
说把宠自己的热情移到了她身上也不为过!
龙子花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带丹青到他常去的一家餐厅吃饭,他看着她张着双腿坐在一张蜜桃色天鹅绒高背椅上,那鱼网似的粗制尼龙黑色丝袜在象牙白的橡木圆凳上磨来磨去,她的不锈钢手环在灯下闪耀着,和栀子白丝餐巾上的刀叉交相辉映。
她不自然地摆弄着她被药水烫过的梗硬的直发,弓着腰吃着海鲜,用涂得满是指甲油的手指吃力地剥虾皮,每吃一下,几乎都要擦一下嘴巴上油漆一样的口红。
他看着她,为她倒茶,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海员,他和丹青就坐在一艘漂流在大海的船上。丹青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在用勺子前,她总会用衣角揩一下勺掌,然后敲一下碗边。“叮咚——”,这让龙子兴奋不已,他觉得他们真的是在船上了,而现在船上的铃铛随风摇摆着,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是催着他们起航的声音。
他也学着丹青的样子,用衣角揩了一下发亮的勺掌,“叮咚”敲一下。
他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着能刺激他的无边无际的乐趣,就像大海和星空,深不可测,永不见底,让人乐此不疲地探测。
他们在郊外还有了一个自己的小木屋,那是一间被废弃的小仓库,一座只有一扇小窗的狭小的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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