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万籁俱寂,四周静得可怕,仿佛荒野墓地般。

不知何时,天赐已经醒来,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发呆。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偶尔眼睛用力望去,竟能看到一两个黑色的人影,一闪而逝,如魅如妖。床上的天佑一点声音都没有,看起来已然进入梦乡。天赐突然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事有蹊跷,忙移步床前,使劲晃着天佑,想将他晃醒,却发觉怎么晃都无济于事。正欲呼喊,却觉喉咙好像被一口气堵着,竟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天赐震惊不已,忙移步窗前,对着窗外张大了嘴巴,却仍然发不出一丝声响。顿时一阵恐惧感袭上心头,周围的寂静更增加了几分恐怖,仿佛这方圆几里只有自己一人般,好似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墓地般。寂静和黑暗融合为一体,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天赐冷汗直冒,背脊发凉,站在窗前惊慌失措。

突然一阵鸡鸣声响起,此起彼伏。那声音嘹亮,又尖厉,尤其是余音如诉如泣,仿佛凄凉无比,让人不觉动容。听着鸡打鸣声,天赐突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仍躺在地铺上。原来是一场诡异的梦!天赐只觉困意顿消,神志逐渐清醒。漫漫长夜,终于稍稍发亮,黑暗在逐渐退去。天赐定睛望去,外面不再一片漆黑,隔着窗子都能感受到一片蓝青色笼罩着大地,耳边又不时传来天佑呼呼打鼾的声音。

“他应该也是累坏了!”天赐心中不禁暗叹道,摇摇头,就这样默默地仰面躺着。突然,“吱吱”一声,房门被微微推开,一个黑影一闪而入。天赐忙起身跃至窗前,刚转过身,那人已经五指成爪,正袭向自己前胸。天赐大惊,忙闪身向右,移步避开。未待天赐身体立稳,黑衣人已经右爪变掌,脚蹬墙壁,凌空斜劈下,只听掌风呼呼作响,竟是十分凌厉霸道。天赐忙抬起右手,一掌推出,竟准备硬接对方凌空一掌。只听“啪”得一声巨响,天赐被震得倒退两步,顿觉五内翻腾,气血上冲,幸而及时左手按床才勉强稳住身形。

此时天佑仍鼻息如雷,睡得如死猪般。天赐眉心一皱,黑衣人又再度攻来,又是凌空一掌,直向天赐天灵盖劈来。只不过刚才是手掌轻轻侧斜,这次却是手掌向下,宛如一面渔网般笼罩而下。天赐额上青筋暴起,正要闪避,天佑突然一把拉住自己,天赐心下不禁大骇,一阵宛如死亡般的冰凉感觉逐渐涌上心头。

“喝喝喝……”天赐猛然坐起,双手后撑,不住地大口喘息。原来又是一场噩梦!耳边又传来天佑阵阵鼾声,天赐一摸头,已是冷汗直冒。抬眼望去,外面淡淡一抹蓝色,与屋里浓浓的黑色,形成鲜明对比。天赐不禁掀开被子,走至窗前,支起窗户,想看一看外面的光亮,来驱散心中的恐惧。正站在二楼凝神远眺,突然一阵黑影跃入眼帘,低头一瞅,一楼院内几个黑衣人正慢慢逼近主堂。天赐心下暗惊,忙一个箭步纵身至床前,拍拍天佑脸颊。天佑一惊,坐了起来,忙询问何事。天赐忙竖起右手食指,放于唇前,轻声道:“嘘……看起来好像是追兵到了,赶紧起来,我们趁机溜出去!”二人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院中已没了黑衣人踪迹,突然二楼走廊传来阵阵脚步声,正悄悄逼近。天赐一挥手,二人便先后跃入院中。天赐一个纵身,夺门而出。

刚奔出门外左边十余米,天赐突觉不对劲,转身望去,却不见了天佑踪迹。心下一惊,忙轻声低呼道:“天佑……天佑……”却仍不见院中有任何动静,一阵恐惧感逐渐袭上心头。天赐本能地倒退,突然转身拔腿便跑。沿着长长的街道,向东一路狂奔。未奔出二十米,突然前方三个黑影迅速从街两旁一闪而至街心,拦住了去路。天赐忙止步稳住身形,侧身回首望去,后面也有两个黑影拦住了后路。

天赐定睛望去,前面三人正是神龙教金龙旗旗主何忆凡、火龙旗旗主汪道圣、水龙旗旗主郭嘉佑,而后面两人却不曾相识,面容也模糊不清。何忆凡一挥手,其余四人便一起冲了上来。天赐一惊,凌空而起,正欲纵身跳上房屋,突然一道亮光映入眼帘——何忆凡竟凌空而起,一剑斜劈,阻住了自己上方去路。天赐忙坠身下落,下面四人竟纵身跃起,从不同方位袭击而来。天赐大骇,忙双掌发力,一层罡气罩住周身。但为时已晚,郭嘉佑一柄冰剑已经穿过罡气,刺穿了天赐左胸。天赐只觉心中压抑,难以呼吸,逐渐有种窒息的感觉。

“师兄,师兄……”一阵呼喊声传入耳畔,天赐一惊,瞪大双眼,见天佑正蹲在自己面前,顿觉安心了许多,竟是虚惊一场。原来还是一场噩梦!天赐忙掀开被子,这才发觉自己左手正放在左胸上。赶忙坐起身来,只觉额上汗珠滴滴落在左手上,右手一摸,额上已经大汗淋漓。天赐忙询问天佑何事,天佑道了声“无事”,便回身点上了蜡烛。

一丝微弱的亮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天赐的内心。天赐坐在床上静静地望着蜡烛发呆,似乎难以置信。回想起刚才所经历的种种,不禁心有余悸。梦中梦,梦中竟还是梦,自己是否真的醒来了,天赐不住地心里问自己。不禁抬起手,一个巴掌拍向自己右脸颊,痛,痛入骨髓的疼痛感,是那么真实!眼前蜡烛发出的亮光,虽然稍显微弱,但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是多么温暖!天佑的背影,稍显模糊,但刚才那两声呼喊,无疑清晰而洪亮,是如此亲切!这一切都让天赐觉得似乎是醒来了……

“师兄,你怎么了?”天佑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天赐擦擦额上汗珠,轻声回道,“几更天了?”

“大概是寅正时分。”天佑若有所思地答道,“刚刚寅时的更声已经第二次响起了。”

天赐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穿上衣服,吩咐天佑道:“快点穿戴整齐,寅正一刻敲响晨钟,我们便绕过八公山直奔凤阳。”

“不用如此着急吧。”天佑一脸疑惑地道,“师兄你想想,昨天下午他们一路往南追捕,大概半个时辰才会发觉上当。待折回庐州城,又须半个时辰。然后便会往东西两个方向追捕,这两个方向也是我们最可能走的方向。最少再追捕一个半时辰,他们才会察觉事有蹊跷。待折回庐州城,又须一个半时辰。算下来,此时此刻,他们应该刚刚马不停蹄地返回庐州城。庐州城距此二百余里,我们到此用了两个半时辰,他们追捕至此最少也要一个半时辰,如果加上休息时间,最快也要两个时辰才能追捕至此。”

天赐摇摇头,整理下衣衫道:“你说的有道理,但宜早不宜迟,我们还是要提前布局,以防不测。”

待晨钟响起,二人便匆匆绕过八公山往凤阳赶去。八公山南北绵延近二十里,山下道路曲折迂回,十分不便。约半个时辰后,二人这才绕过八公山,来到八公山东面的小镇——定珠镇。此时天刚刚放亮,到处还是一片沉寂,只有镇前巨石上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约三十余岁,秃头谢顶,唯有两耳边还有两撮白毛,垂在肩上。只见他身穿蓝袍,正坐在石上闭目养神。天赐见其面相不善,便不敢停歇,忙催马从其身旁飞奔而过,二人马不停蹄地穿越定珠镇一路东奔。

尚未出定珠镇,突然两匹马哀鸣一声,栽倒于地。天赐二人急忙跃下,四处张望,却不见一个人影,二人不禁心下大骇。天赐上前一步,仔细观察,只见两匹马口吐白沫,眼珠上翻,四肢僵硬,不时乱踢,显然是中毒。天佑同时四处仔细探查,却感受不到一丝功压,复回到天赐身旁摇头示意。

天赐站起身来,低头沉思,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抬头道:“不好!那个秃头和尚……”话音未落,远处二十米外已经闪出一人,正是那镇前巨石上的中年男子。

“在下虽然秃头,却非和尚!”那男子一闪而至,来到十米余外,面色阴沉,阴阳怪气地道。

天赐见对方轻功了得,料想其必在自己之上,心下不觉一惊,忙作揖道:“晚辈失言,望前辈大人大谅,不要和晚辈一般见识。”

“哈哈哈……”中年男子一阵狂笑,面上顿时一脸横肉。半晌,中年男子突然止了笑,盯着天赐道:“阁下不光‘失言’,还有‘失礼’之处呢?”

天赐和天佑互望一眼,均不知这男子所说“失礼”之处指什么,见这男子不依不饶,知道今日是碰上难缠之人了。天佑扬声道:“前辈有话直说,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前辈赐教。”

“哼,”男子冷哼一声,阴沉沉地道,“‘成亲摆酒席,逼人送重礼’,还有什么意义?”

天赐一听,知道这男子既要二人全了礼数,又不愿明说,只好心下思忖自己是何时“失礼”了。想了片刻,终于明白是何故,忙再次躬身作揖道:“刚见前辈时,我二人一时疏忽,忘了给前辈施礼,多有得罪,望前辈海涵!”天佑也不情愿得跟着作揖,心里却已经咒骂了千万遍。

那男子拍拍肩上灰尘,不屑一顾地道:“‘尸骨早已寒,孝子摆寿宴’,晚了!”话音未落,男子突然一闪而至,一掌拍在天佑左胸,天佑一下被震出十余步外。天赐见这男子身影如鬼魅般,知道是敏捷型高手,赶紧脚尖轻点,飘身后撤,拉开了距离。那男子却不急着进攻,只是盯着天赐看。半晌道:“你武功不错,脑袋也够使,知道拉开十余米的距离。我练的是《阴阳诀》,你也是敏捷型高手,都说同行是冤家,你说呢?”

天赐也不答话,全神贯注地盯着男子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又突然来袭。余光一瞟,天佑已经口吐鲜血,难以站立。不禁心下暗忖:“这死秃头看起来应该是敏捷型高手,为何一掌的威力竟如此大?”心下虽然暗思,视线却丝毫不敢从男子身上移开,两眼死死地盯着那男子。突然那男子缓缓抬起右手,目光冷冷地看着自己右手。男子脸上的横肉慢慢凸起,嘴角不禁露出一丝邪笑,陡然转身向左,右掌袭向天佑。天赐心下暗叫一声“不好”,忙欺身向前,一掌向男子右肋骨拍去。天佑也强撑起身,举掌准备迎击。

那男子突然半途止步,转身向右,向天赐袭来。天赐闪身不及,未及思考对策,二人已经双掌对上。天赐只觉五内翻腾,全身真气乱窜,被震开十步。那男子又一个箭步,已经一闪而至,天赐见避之不及,赶忙双掌互抵,以罡气罩住周身。男子一掌拍下,竟震破罡气,硬生生拍在天赐右肩上,天赐顿觉双膝一软,跪倒于地,右臂宛如脱臼般。

此时天佑凌空跃起,一剑袭向男子后背。男子冷笑一声,提起天赐便扔向天佑,天佑大惊,忙撤剑接住天赐,坠身下落。刚落地,男子欺身而至,竟一掌拍在天佑右肩,天佑顿觉右臂疼痛难忍,一个跟头后翻栽倒于地。

男子见二人已无还手之力,这才站立原地,扬天狂笑,半晌面目狰狞地道:“礼仪不可废,今日你二人死在我手里,也不算冤枉!”

天赐忍不住咳嗽一声,喷出少许鲜血,右手捏着衣袖轻轻拭去口角鲜血,大声道:“前辈因为一点芝麻小事,便要大开杀戒,有违江湖道义,传扬出去不怕被江湖同道耻笑吗?”

“哼,谁会传扬出去?谁能传扬出去?”男子目光冷厉,语气冰冷地道,“难道有比死人更能守口如瓶的吗?”说着一步步向二人逼近,仿佛牛头马面降临一般,连周围的野草都唯恐避之不及,匍匐于地。

天赐忙护住天佑,扬声道:“阁下自称是知礼之人,所谓‘不知者不怪’,何况我二人之前已经致谦,阁下仍不依不饶,实非知礼之人所为。”

男子一怔,停下脚步道:“矫枉须过正,否则如何教化世人,警示后人?”说罢,又向二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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