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从积雪的桥面失控着撞向水泥护栏的时候,从内心涌起的恐惧让顾松下意识地往后仰。

巨大的惯性让他的身体猛往前冲,看到安全气囊极速弹出的顾松第一时间就晕了过去,他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妈的老子怎么就忘了系安全带……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瞬间,疼痛就传递了过来。顾松的脑袋有点昏沉,感觉里面有太多东西让他理不顺,身体也不受控似地动弹不了。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车祸的痛感怎么是一条一条的,还一下是腿一下是屁股的?

终于,脑袋清醒了起来,被疼痛刺激到的身体下意识地躲向一边。

为什么出了车祸的我还能这么灵敏地站着蹦……脑子里正闪过这种疑惑的顾松已经看到了身旁呼啸而过的两根细铁棍……这是……火钳??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那个拿着火钳想要继续抽过来的人,顾松不禁开口叫道“……妈???”

拿着火钳的确实是那个熟悉的有着暴脾气的老妈雷春红,但这年轻版老妈的样子已经在顾松记忆里淡出了很多年了。

顾松一边躲着老妈的抽打,一边四处打量,他隐隐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从高二起住了两年的陪读出租屋,不大的屋子就一间卧室,摆着一大一小两张床,卧室旁边是一个小客厅,应该放着做饭用的小煤炉,也停着摩托车和三轮车。

现在斜靠在小床边上的是一个蛇皮袋,坐在大床上沉着脸抽烟的是年轻版的老爸,还有挥舞着火钳正在抽自己的年轻版老妈。

这个顾松记忆里十分深刻的场景让他迅速锁定了时间点。2001年的9月,高二上学期刚开学不久,在网吧玩了一整晚的他刚被爸妈找到揪出来。愤怒的爸妈直接拿了个蛇皮袋,到学校把他的书本都收拾回了家。

“你还敢躲!”雷春红看他蹦来蹦去地躲,越发气不过,伸手就想要揪住他的衣领继续打。

真实的痛和年轻灵敏的身体状态让顾松有点开始相信这不是在梦里了,他又是兴奋又有点吐槽读档进度条刚结束,一进场景就进战了这也是头一份吧?

重新见到妈妈年轻的面容让他高兴。

撞见人生读档的大运让他高兴。

觉得不科学迫不及待想进一步证实的顾松笑着抓住雷春红的手说“妈,先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坐在床上的老爸顾定慎猛地站起来,一脚踹在顾松屁股上,咬牙切齿地吼道:“没脸没皮,不知羞耻!”

雷春红仿佛也是打累了,她眼神里又是疲惫又是失望,松开了顾松的手缓缓转身走到小煤炉旁。等她搁下火钳转过身,眼睛已经通红。

看着雷春红流泪的脸,被踹倒在地上的顾松心底那份隐秘的兴奋、快乐、激动、期待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雷春红哭着说“你爸,早出晚归跑摩托车出租,我每天路边摆摊,一年到头日晒雨淋挣的钱,你拿去上网!在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读书,都说你争气,有出息,你就是这样争气的?就是这点出息?”

顾定慎把烟掐灭,说“响鼓不用重锤,你能读高中,读大学,吃再多苦我们也要供你读。你干出这样的事,还嘻嘻哈哈不知悔改,你要是不想读了,人也满16岁了,那就去南粤打工吧。”

再次听着顾定慎和雷春红说起这些话,两世为人的顾松比当年想到的更多。

读档前的顾松,感受到了爸妈的认真和坚决,感受到了爸妈的失望,想到了自己考入全市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理科实验班时的雄心壮志,也为自己在理科实验班逐渐掉队感到迷茫和自卑,还有更多的愧疚和不甘。

而今,有了三十五年人生阅历的顾松,知道他们对自己教育子女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怎么会教出这样不知体贴不知感恩不发奋图强的儿子?

他们不只是失望到极点,恐怕经济压力也快大到承受不了了。

除了读书改变命运,或者打工出去闯,他们也指不出其他的路给孩子,总不能再回去乡下种地,继续跟祖祖辈辈一样当农民。

顾定慎和雷春红说完那些话,房间里沉默了下来。太阳渐渐升高,知了开始叫唤,不远处的学校放起了熟悉的课间操广播。

往常这个时候,顾松大概是在有气无力地晃着点身体,顾定慎大概是在汽车站或火车招揽客人,雷春红大概正在和节俭一生的大龄妇女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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