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堂主也离开了。

李铁头和坛子侍立于主殿之外,学宫派来的几个杂役也悄然侍立在稍远的地方,偌大的甘泉宫里,一片静谧。

江浩盘坐在主殿东房的泉眼边上,心情由兴奋变得舒缓,他终于可以安静下来,思考眼下的局面和未来的道路。

看起来是极好的。

冰皇恩典重重,赏赐丰厚,尊荣免跪礼遇家人脱困于水火,重整家业入住甘泉宫。而且独享一口灵泉。

学宫方面礼遇有加,未来修行之路,虽必然有困顿险阻,却貌似助力颇多,一望无垠。

但是,这花团锦簇的繁盛景象之下,江浩却感觉到了种种诡异。那些溪寒天并未触及的话题,包含了太多的不合理。

首先,自己原本在等死,连料理后事的人都齐备了,为什么在自己醒来之后,却能第一时间接到冰皇法旨,而且入住甘泉宫?

如果这是两手准备,这种直达天听、需要冰皇参与其中的两手准备,未免太过夸张了。

这需要冰皇特使急速赶来,静等结果,然后才能在自己死了或者醒了之后,做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应对:或者装作没来过,或者赐下重重恩典。

其次,当初冰皇设下的这个禁忌,太过怪异。自己只是随口说了要在四峰修行,竟然就触发禁忌,引来天雷。难道这两百年间,只有五个人有这样的想法并说了出来吗?如果有人不小心感慨一下,难道就活生生被劈死?

再者,天雷的威力极其巨大,远远超过自己本身的承受能力。江浩相信,如果不是珠子护体,自己绝对挺不过这一关。也就是说,天雷根本不是什么考校,而是直接要人命的。当时四峰首领疯狂逃窜,也可以验证这一事实。

最后,自己虽然尊荣加身,却没有什么自由,连探望家人这样的寻常请求,也不被允许。这说明,自己其实是被禁锢了。被荣耀和恩典禁锢,被丰富的修炼资源禁锢,剩下的事情,只是修行,毫不停息的修行。

虽然修行是修士的本分,但江浩依然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悲哀。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自己所谓的天资,或许只是冰皇眼中的一个物件。换句话说,自己以后的修行,好像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冰皇。

“少爷,该吃饭了。”坛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好吧,吃饭。”江浩长身而起,去了主殿。

饭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修行之路本就不寻常,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

除此,别无他法。

……

十天时间很快过去。

这十天中,江浩没做太多的修炼,具体的说,他既没有饮用灵水,也没有设法唤醒珠子。

他只做了一件事,催动体内现有的灵气,一遍一遍的滋养经脉,稳固神魂。

之前修行急促,进益太快,虽然表现惊艳,但根基其实并不扎实。更何况,自己那些所谓惊艳的过往,大多是借助了珠子的外力。

而且,自己经历了数次凶险,加上山门威压和天雷考校,根基万一有什么松动,还是精心调养一番比较好。

十天之后,有一紫衣差官来见江浩,自称受溪寒天差遣,给江浩带来一封家书。

江浩大喜过望,立刻拆开,父亲端正的字迹当即映入眼帘。

江浩吾儿:

欣闻喜讯,吾儿以一己之力,先保全家之活命,又救全家于水火,为父心怀大慰之余,与尔母大哭一场,且哭且笑,几欲发狂。

今,为父和尔母已然返乡,与尔妹棉儿相聚。棉儿念及其兄,心向往之。其立下心志,欲行修炼之事,吾与唐师父商议后,已为其报备,不日将在县学启修,如能感应灵气,吾家又多一修士矣。

冰皇赏赐之物俱齐,吾家历经磨难,骤然而起,为父颇为唏嘘。

唯一让吾介怀者,所赐大宅,乃是江姓原本主宅,徜徉其中,种种滋味纷繁杂乱,心神颇为不宁。

然,皇恩如山,虽肝脑涂地亦难报,惟愿我儿勤修苦练,报效皇恩一二。

尔母附言:望吾儿食甘寝安,衣履周全。

棉儿附言:念及吾兄临别温言,每每心神激荡,不能自已。盼吾兄择期归家,团圆一晤。

唐近山附言:江浩,尔之所为,惊艳绝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

一纸家书,看得江浩心神激荡,双目发酸。家中之事,总算有了确切的消息,一切都安稳下来了。

他诚恳谢过差官,赠以丰厚程仪,差官满心欢喜而去。

当夜,甘泉宫灯火通明,江浩和坛子铁头端坐正殿,纵情狂一番,此等举动落在其他杂役眼中,未免暗笑这三人主仆不分,尊卑无序。

坛子和铁头心里其实惴惴不安,但他们看得懂江浩的高兴,也愿意和他分享家书所带来的快乐,三个共同经历过生死大事的小伙伴,就这样吃喝谈论,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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