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仙楼内,此时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辩论。主题是:对北夷应该是战还是和。

羽仙楼自华朝开国起,不但是京师烹饪菜肴第一的酒家,也是民间激辩国事之地。

本朝虽以儒法为根本,但是并不明令禁止道、法、兵等百家思想的传播。因此京师借着自己得天独厚的政治区位优势,成为了各派思想大家讲学的中心,因缘际会下,羽仙楼也就成为了各派思想交锋的阵地。甚至有时朝廷在要发布一项法令之前,都会安排人在此发布相关辩题,引八方士子讨论,用以试探民意,以此作为政策调整的依据。也有一穷二白的士子,因在事关大政方针的辩论中政见独到,给在此便衣聆听的高官留下了深刻印象,从而青云直上,得了锦绣前程的也不在少数。

因此,羽仙楼也称小贡院。

刘不知带着玉儿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招呼小二点了菜。只听“砰”的一声,坐在他们后面的一个年轻士子拍案而起,他因激动涨红着脸,手在不自觉发着抖,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愤怒:“倾我中华之物力,讨夷国之欢心!如此苟安,国格何在!”

刘不知心里暗笑:又一个热血青年。

一个耄耋老人沉声道:“年轻人啊,空有一腔热血,却逞了匹夫之能,妄断国事!”

此言一出,整个羽仙楼鸦雀无声。

此人就是三天前刚刚获准以八十岁高龄退休的户部尚书桑宏辰。

桑宏辰二十三岁入仕便分配到户部任职,从此被提拔得一发不可收拾。四十岁成为了华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户部尚书,并在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四十二年。

桑宏辰之所以能四十二年管着华国的钱袋子,原因很简单——实力。

这个人从六品主事干起,升到正三品右侍郎后突然向皇帝请旨去各库房做正九品的大使甚至不入流的典使,一口气轮值了两年才又回到原职。等他接任户部尚书的时候,他已经创造了华朝的一个官员记录:把一个部门的官由下至上一级不差的做了个遍。

这样的履历使桑宏辰深谙户部的各种规则与潜规则。户部的这个大算盘,在他手下不但算得准,而且打得响。

“我朝一年的岁入是白银四千二百七十五万两,从永丰十四年刘豹开始大规模训练骑兵开始,北境的军费由永丰十三年的每年二百九十万两,增至每年七百万两。七百万两!”桑宏辰猛然提高了声音,“朝廷每收上来六个钱,就要有一个扔到北境。饶是如此,北境解决了北夷的边患了吗?就在不久前,兵部急报;北夷的三皇子阿其克趁北境督抚刘豹进京之机,率军突袭了齐城城郊的三镇,劫掠人口一万三千余,粮食金银无数。北境军虎营统帅刘哲凯率本部骑兵一路追击,在边境的域匣川遇伏,麾下五万骑兵尽墨,刘哲凯力战而死。这就是朝廷用了二十年,花了一亿四千万两养出的所谓虎狼之师,精锐中的精锐!简直是笑话!”

这突如其来的败北消息让所有人陷入了绝望的沉默。一片死寂中,筷子落地的清脆声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刘不知的右手悬在半空,目瞪口呆。

刘哲凯死了?虎营全军覆没?

北境军在永丰十四年建立了虎营和豹营,每营五万人,全部为骑兵。刘豹亲自从北境穷苦人家中,分五年,每年选出十二岁到十五岁的男丁两万人。

这些被选出的孩子从小由叛逃北境的北夷骑兵训练骑术和马上搏斗,督抚刘豹亲自教授射术和步战。北境三十万大军,只有这两营的士兵不但吃得饱,而且每天有肉吃。

万事俱备,然后便是等待。

一等,就是十八年。

等待十万骑兵训练成型的十八年,是北境隐忍的十八年。

刘不知曾问过父亲,为何不选择二十岁到二十五岁的成年人,或是在军中现有兵将中择优选拔训练,明明这样可以在短时间内形成即战力。

刘豹说:“北夷横行北境的这一百年来,北境的成年人大多骨瘦如柴,体弱不堪,他们的身子毁了,已经无法承受骑兵的高强度训练。而北境军的现役被北夷的骑兵吓破了胆,让怯战的人上战场,无异于送他们去死。我要的,是初生精壮的牛犊子,遇到老虎敢顶上去与之拼命的新军!”

这十八年里,除了寒佳城失守那一役,北境军没有与北夷骑兵在平原打过一场野战。每一次收到北夷骑兵在北境内杀人、劫掠的战报,刘豹都会召集两营全部骑兵,一字不差地大声念给他们。

所有的仇辱,所有的隐忍,所有寒来暑往、没日没夜操练的艰辛,都在永丰三十二年的那个夜晚迸发了。

自认无敌于天下的阿力川部骑兵,在第一波对垒冲锋中就预见到了自己的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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