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伤逝

突如其来的风暴过后，小村庄因为盘龙山脉的庇护，并没有受到多大损失。只有村子外围的尖木栅栏被狂奔而过的兽潮撞坏少许而已。如今野兽早已不知去向，仅留下一些破烂栅栏来给一帮青壮年猎手们去收拾。这忙忙碌碌的人群中，穿插着三三两两的妇女。这些妇女要么背有背篓，要么手腕挂了竹篮，阵阵酒肉香气从中飘散而出，让人闻之不禁垂涎三尺。时值正午，妇女们正为劳作的男人们送去酒菜，来来回回的路上，女人们八卦的天性依然在她们身上显露无遗。“听说老羿大夫家公子上山采药遇到了风暴，被大树砸死了？”一身着花红小袄的年轻妇人悄悄说道。“看你这臭嘴！听说小羿只是晕过去了，被大树砸到的是刘老五。”其身旁一个胖胖妇人四下看了看，小声的骂了起来。“嗯，我也听说刘老五因为保护小羿，腿被大树砸断了，一只耳朵也聋了，同行的猎手就他伤得最重了，还有老村长的孙子、孙女，听说也去了”另一个妇女也不甘寂寞，加入这八卦的行列。“唉，可惜了他那身好本领，依他家里那人的脾性，日后老刘家怕是要闹翻天了”“我看还不至于，你别忘了还有老羿在呢，他那医术你们又不是没见识过，依我看呐，黄嫂怕是不敢吱声”“她哪敢吱声，刘老五是保护老羿的心肝宝贝儿子受的伤，受老羿待见着呢。以老羿大夫在村里的地位，仅老村长这里就由不得她放肆哎，你说这人呐真是命，这么个好脾气好本领的男人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尖酸刻薄媳妇儿呢？”“哟……我怎么突然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说得这么肉麻，难道你想取而代之？赶明儿我给刘老五提亲去……哈哈……”“你……何红姑！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臭嘴！”“咯咯……”一群女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往村子里去了。不过，村子西北角的一栋二层小楼，却是笼罩在另一种氛围之中，小楼院子里三三两两的进出着一些人，神情都显得异常沉郁和肃穆。院子里一颗大树下，有一套石桌石凳，石凳之上，此刻坐了两位老者。其中一位头发蓬乱，面容消瘦，一脸颓废之色，正不住的喝着闷酒。另一位眼眶通红，低头沉默不语，脸上也满是疲惫凄凉之色。良久，他抬起头来，声音也已显沙哑：“老羿，别喝了，你已喝得够多了，你放心，小羿未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苏醒过来的……”“……老诸，你无需安慰我了，我是大夫，比你清楚，这已是第四天了，羿未身子余温将散，若还不醒来，我怕他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唉……都怨我，不该让他上山采药，应该是我这把老骨头去死的……这把年纪，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儿子，我是真的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都怨我……都怨我……呜……”老者声音更显沙哑，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起来，伏在石桌上哭得像个孩子。那叫老诸的老者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肩膀，又沉默了下去。仿佛感受到老者的悲痛一般，小楼底层的大堂中也传来嘤嘤哭声，却是一个小女孩儿在悲泣的抽噎。“……呜……未子哥，你不要死，我还要做你的媳妇儿呢，你快醒过来吧，我给你洗衣服，做饭……”屋子中央放了一张临时搭建的床榻，上面铺满了野兽毛皮，而毛皮中央，躺了一个十来岁小孩儿。小孩儿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嘴唇晦暗无光，正安静的躺着，显得甚为安详。而榻子四周围了不少人，大多皱紧眉头，面露悲色，无奈的沉默着，数人则小声的抽泣着。仿佛受小女孩儿的言语触动一般，榻前一位双目红肿的敦实妇人悲从中来，再次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的命好苦啊……老天爷，你大发慈悲让我儿醒来吧，我愿意和他一命换一命……呜……”声音沙哑，无比悲切，听得堂内其他人都摇头叹息不已。而榻子另一侧，一个黑胖的壮实小子拉着小孩儿的手伏在榻边，一动也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其偶尔抽动的肩膀还是让人觉察到了他内心的悲伤。突然间，这黑胖小子触电一般坐直了身子，大睁着通红的眼睛盯着小孩儿的手道：“刘……刘姨，小……小羿未……好像醒……醒过来了，我……我……”声音显得极为突兀，屋里屋外的人都愣了一愣。“我，我什么我，臭小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叫刘阿婆，知道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黑胖小子身后突然出现那满脸褶子的老者身影来，老者猛地一巴掌扇在黑胖小子的脑袋上，骂骂咧咧的教训着，不过其脸上却无法掩饰的露出一丝激动之色来。“爷……爷爷……”黑胖小子转头看到老头，却没有以往的害怕表情，反而极为高兴得拉着老头的手喊道：“爷爷，我……我刚才感……感觉到小羿未的手，好像动……动了一下。”话音刚落，院里院外的人似乎都反应了过来，呼啦一声涌到了榻前，都争先恐后的要去拉小孩儿的手。在院子里喝着闷酒痛哭的老头儿似乎也听到话语，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站起身来，将石桌一掀，几个大步就出现在了大堂门口，连那石墩子也被他蹬出几个翻滚。“让开让开……”老头儿一边急不可耐的往人群里钻，一边不耐烦的大叫道。他一个箭步穿过人群来到了小孩儿榻前，一把抢过其手臂，双目一闭，把起脉来。四周的人慢慢的安静了下来，都屏息静气的盯着老头儿面皮，好似要把他那张老脸看出朵花来一般。一旁的敦实妇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震的愣了半晌，刚回过神就急不可耐的问起来：“怎么样？老头子，小羿未醒过来了吗？”老头儿好似没听到一般，自顾握着羿未的手，一动也不动，紧闭着双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只有眼皮在不住的跳动。十数个呼吸之后，似乎感觉到羿未脉搏越来越强，体温也逐渐在升高，胸口也起伏起来，老头脸上的皱纹也渐渐舒展开来。“老太婆，快去准备些肉粥来，咱们小羿未快醒了！”老头儿睁开眼来，脸上兴奋得冒着红光，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颓废之色，这一瞬间，他仿佛便年轻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