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家人说那个孩子已经拒绝任何人进屋。
“不准进来,”他说,“不许你们拿我的东西。”
我上楼去看他,发现他的姿势与我离开时一模一样,面色苍白,脸蛋烧得通红,两眼发直,像先前那样凝视着床腿。
我取出他的体温计。
“多少?”
“就是一百度的样子,”我说。这次是一百零二点四度。
“是一百零二度吗?”他问。
“谁说的?”
“医生。”
“你的体温没问题,”我说,“没什么可担忧的。”
“我不担忧,”他说,“但我止不住要想。”
“不要想,”我说,“只要安心。”
“我一直很安心,”他说着,眼睛直视着前方。显然,他正心事重,不可自拔。
“用水把这服下去。”
“您说这会有用吗?”
“当然有用。”
我坐下来,打开那本“海盗”书开始朗读,但我发现他没有听,就不再念了。
“您说,大概到什么时间我才会死呢?”他问道。
“什么?”
“到我死还有多长时间?”
“你不会死的。你这是怎么啦?”
“噢,不,我会的。我听他说是一百零二度。”
“一个人烧到一百零二度是不会死的。看你说些个傻话。”
“我知道会死。在法国上学时,同学们告诉我一个人烧到四十四度就活不成了。我已经一百零二度了。”
自从上午九点钟以来,整一天,他一直在等死。
“你这个可怜的沙茨,”我说,“我可怜的傻孩子。这好像英里和公里。你不会死的。这是另一种体温计。在那种体温计上三十七度是正常的,在这种体温计上九十八度是正常的。”
“您敢肯定?”
“百分之百。”我说,“这就像英里和公里。你知道的,就好像我们的汽车开到七十英里时应当折合多少公里一样。”
“噢。”他说。
然后,他停留在床腿上的目光慢松弛了。最后,全身的紧张神态也消释下去。到了第二天,他已经非常轻快,特别爱笑,对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也要乐出声来。
1980三稿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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