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他娘,舍不舍得暂时不好说,还得看孩子的志向。”祖母戴氏明明知道儿媳妇刘氏说的是气话,不与她争辩。“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回”这两句话她听儿子文璟说起过,战争的残酷与凶险不言而喻,才没有送膝下的四个儿子去投军。

文璟念了几年私塾,最为孝悌,长年跟随父亲在外经商,其余三个都在家做点小本生意,勉强度日,有了媳妇忘了娘,尤其是老父亲龚敏成过世后,一年到头也不来探望母亲几次。每每想到这些,戴氏真想抛下刘氏和昌遇,去黄泉路上追随亡夫和亡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不肝肠寸断?

儿媳妇刘氏身体不太好,仍在苦苦地支撑着这个家,孩子昌遇就是她唯一有勇气活下去的理由。虽然儿子不喜欢进学堂,但她相信不考科举,干其他的也可以让自家兴盛起来的,比如卖苦力、做生意、投笔从戎,强迫儿子死磕书本,反而会害了他。

“明天还得去学堂。”刘氏看了一眼还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儿子,“老学,起来吧,该吃饭了!”

“我不起来,我还没有问过去老祖宗话,明天我要不要去上学。”龚昌遇放下了水盆,对着神龛连磕头三下,“列祖列宗,晚辈是继续念书还是不念书?”

然后,他从衣兜里摸出一文铜板捏在手心里,双掌合十闭着眼睛,自言自语:“正面朝上就是同意我不念书,至于朝下嘛,那我就得继续念书啰。”

刘氏和戴氏站在昌遇的两旁,彼此心照不宣,一切顺其自然,一切由列祖列宗定夺。只见昌遇打开手掌,将铜板夹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间,用力一弹,铜板飞向空中,正面朝下落向地面,他心里紧张得不得了,猛地拍了一下额头:“这该死的铜板,明天我还得去上学!”

哪知铜板落地后,又旋转了好一阵子,“铛”的一声倒地,正面朝上!

“娘,奶奶,快看,老祖宗答应了”龚昌遇见铜板按照他的意愿落地了,欣喜若狂地叫道。

“是吗?”两个大人借着昏暗的油灯亮光,睁大眼睛一看,果然铜板的正面是朝上的,天意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戴氏拉着昌遇的手,让他起身:“既然老祖宗都准许了,你就别上学好了,快去洗洗手吧。”

“嗯。”昌遇撸起裤脚,看了一下膝盖上被瓷片扎了的伤口,毫不在意,飞奔去竹水管边,急急匆匆洗了一把脸,回到了餐桌边,一看是他最喜欢的泥鳅炒辣椒加芫荽,禁不住用手抓了一条,丢进了嘴里:“娘,这泥鳅好吃得不得了,怎么吃不嫌腻。”

“儿子,你手上还在滴水呢,去拿块毛巾擦干。”刘氏笑道。

“不去了,我都饿坏了”昌遇甩了甩手上的水,迫不及待拿起筷子,突然发现碗中并没有米饭,问道,“娘,是不是家中没有米了?”

“只有一点点米了,所以今晚只能喝粥了”刘氏转过脸去用衣角擦擦脸,不想让儿子看到她眼中的泪水。

“喝粥也没有关系,有总比没有强。”昌遇拿着碗,走到鼎罐边舀起粥来,捧着第一碗送到奶奶身边:“奶奶,这是您的。”

“我小孙子好乖哦。”祖母笑盈盈地说。

“奶奶,我不乖,不好好念书,惹娘生气了。”龚昌遇将另一碗粥给了刘氏,“娘,这是您的。”

“孩子,娘打你都是为你好,打在你身上,疼在娘心口。”刘氏说,“玉不琢不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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