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沈家世代耕读,男子启蒙至七岁,就要去族学里上学,女子在内宅也要读书识字,习女德女红与修身养性之艺。
姑娘家的读书写字自有年长有功名在身的学者授课,女德多为嫡母或是母亲身边资历老的妈妈教导,女红与技艺则请了专门的师傅教授。
沈家最大的姑娘已经出嫁好几年,年纪最小的便是沈清月的继妹沈清妍,也已经过了十二岁。
沈家待字闺中的四个姑娘年纪都不小了,沈家四房家世较低的亲戚里,同龄的小娘子也不少。府里主中馈的大夫人柳氏请了几个女先生,在园子的花厅里,隔了一间大房,专门给小娘子们学习之用。
沈清月早上去找了张轩德说荷包的事,耽误了一会儿工夫。匆匆吃过早膳,就往园子去了,她来不及吩咐其他,便让春叶带上笸箩,荷包也还装在袖子里,忘了拿出来。
通往花厅的石子路上,沈清妍正跟丫鬟说笑,隐隐约约似有提及沈清月的名字。
沈清月循声走近,沈清妍跟丫鬟们立刻住了嘴。
沈清妍一身桃红褙子,里着浅色挑线裙,她有一双泛着水光的圆眼睛,鬓边几朵棠梨,花白蔓青黄,活泼可爱。她小跑到沈清月身边,勾着嫡姐的手臂,亲亲热热道:“二姐,你来了!”
沈清月愣了片刻,她完全不记得,尚未出嫁的时候,跟沈清妍的关系有这么亲密。
毕竟前世最后的记忆里,沈清妍所作所为,着实恶心人!
前一世,沈清月和离之前的半年里,守寡的沈清妍回娘家小住,与张轩德有了见面的机会。
沈清妍明知长姐因为多年无子和婚后的各种琐碎事情,对张轩德心灰意冷,明知沈清月独自打理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张家,更要应付刁蛮的婆母和夫家难缠的老仆,仍然趁着长姐焦头烂额、无暇分身之际,在姐姐的眼皮子底下跟姐夫暗通款曲!
直至沈清月在张家捉奸在床,沈清妍没事儿人一样回了沈家,躲在母亲吴氏院里不出门,拒不端茶下跪致歉,还着人去威逼利诱沈清月息事宁人,说和离的女人,哪里有依仗,恐将受人欺辱,不如捏着张轩德的错处,受他厚待,膝下抱养个孩子,将来颐养天年。
等到沈清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便放弃游说沈清月,立刻派人去张家传信,又寻死觅活,逼迫张家休妻!
这些事沈清月早就看在眼里,她心里不是不恨的。
沈清月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来,态度冷淡道:“走吧,陶姑姑应该要到了。”
沈清妍眨了眨眼,似是不觉,跟上沈清月的步伐,二人比肩去了花厅。
花厅里隔出来的一间绣房通透宽敞,三面开窗,窗外便是幽雅的景致,室内摆着好几张绣架、琴和棋盘等物,四房的嫡女沈清慧和好几个小娘子都坐在绣架前。
沈家一共四房,第四房是唯一庶出的一房。沈清慧今年十四,比沈清月晚几个月出生,家中姊妹,她行三。
沈清慧和其他的小娘子一同起身迎人,她热络地牵过沈清妍的手,唤了声“妍姐儿”,随即朝沈清月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便坐下。
沈清月扫视一眼,旁人也都是众星拱月般的围着沈清妍,独独她的身边冷冷清清。
从前沈清月不爱同人来往,倒还没察觉出来,沈家的这些亲戚,没有一个把她放在眼里。
沈清月自顾坐在绣架前,挑出了一张流云百福的花样子。
旁边的小娘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最近绣好的作品。
沈清慧扭头直直地盯着沈清月问:“二姐,你绣的荷包呢?听说绣的是一对鸳鸯,活灵活现,给我们瞧瞧呀!”
沈清月一脸镇定,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管里的荷包。她记的很清楚,就是从这个时刻开始,她送荷包给张轩德的事被人取笑,最后闹的人尽皆知。
可是她明明已经跟张轩德说了,那荷包不是送给他的,但今日之事,还是发生了。
前世沈清月听信张轩德的话,以为他是酒后一时失言才有这事,如今看来,他分明就是故意作为谈资炫耀才说出去的。
沈清月抬起头,淡声问:“听说?你听谁说?”她眼神严肃,长眉显得凌厉。
沈清慧“嘁”了一声,高声道:“谁不知道呀……红色的鸳鸯荷包,你昨儿向张家表哥表明心意的时候,送给他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朝沈清月看过去,几道目光,颇有些逼人。
沈清月冷笑一声,缓缓站起来。她年纪最大,个子也是最高挑的,微微低头扫了众人一眼,微微转头问沈清慧:“你可知道诋毁自家姐妹,坏沈家的名声和家风,闹到老夫人跟前,要受什么惩罚?”
沈清慧秀气的眉毛扬起,咄咄逼人:“这话该是我问你吧!和外男私相授受,闹到老夫人那儿,你可知道要受什么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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