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心兰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现在的松门城就像是落入毒池的兵刃,毒潭的毒素正在缓缓腐蚀着兵刃雪亮的躯体,蚕食着兵刃本身,而从毒潭逸散而出的毒雾也在腐蚀着匠人们的骄傲,铁心兰甚至能看得到那些匠人们的眼神正在逐渐死去。
铁心兰双眼无神的看着被自己搓得红肿的双手,没由来的靠在水缸边抱膝抽泣了起来。
她在害怕,她怕自己撑不下去了。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铁心兰耳边响起:“你怎么了?”
听到这个声音铁心兰心头一抖,她抬起头,如同狗熊一般壮硕的石敢当正小心翼翼的将手悬空摆在自己的肩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好像自己面对是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一般,那仿佛孩子般笨拙的模样十分可笑。
石敢当见铁心兰抬起头看向自己,赶紧将手收了回来,搓动着双手一副慌张的模样:“我以为你不舒服……”然后就看到了铁心兰哭得红肿的眼眶,心一下子又提起来了:“你这是怎么了?哪里疼?”
铁心兰擦了一把脸,咧开嘴:“谢谢大师傅关心,就是眼睛进了沙子,没事儿。”那笑容飒爽豪迈,丝毫看不出方才脆弱的小女儿家模样。
石敢当小心翼翼的问:“真的没事儿?我认识一些医师大道的前辈,要不要去看看?”铁心兰大大咧咧摆摆手:“真的没事儿。”说着推着石敢当:“大师傅您去忙吧。”
看着石敢当三步一回头离去的背影,铁心兰刚才内心的不安都被驱赶走了。
石敢当让铁心兰看到了一丝希望。
当年石敢当的身体刚刚被孙老调养好就立刻被宋清风安排铁啸涛给接到了铁家,当时铁心兰看到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石敢当还以为石敢当比自己小,得知石敢当比自己大足足五岁的时候铁心兰完全不敢相信,毕竟石敢当的底子太差了,即便经过孙老的调养也不能马上恢复,如今石敢当已经成长的人高马大犹如一头壮熊一般的体型,对别人永远都是大大咧咧的模样,唯独对待铁心兰依旧是当初刚刚被铁啸涛领回家那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模样。
对于投靠宋清风这件事铁啸涛并未刻意瞒着铁心兰,所以铁心兰知道石敢当的身份以及石敢当来到铁家代表着什么,在铁心兰眼中,一无所知的石敢当是最幸福的,他可以无知的享受着那位孙姓老者的爱意,可以无知的接受铁啸涛的栽培,甚至可以无知的继承原本属于铁家的一切,取代铁家在松门城的位置。
但是铁心兰并不讨厌石敢当,因为她从石敢当身上看到了属于匠人的纯粹,从石敢当的身上铁心兰甚至能看到自己父亲的身影,在石敢当的身上,铁心兰看到了身为匠人的父亲生命的延续。
当年铁啸涛确实是投靠了宋清风,但是不代表铁啸涛抛弃了自己的责任,抛弃了铁家的责任。宋清风身为离阳皇钦定的松门城城主,铁家不论怎么不愿意都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毕竟这天下还是皇室的天下,倘若不从,那么等待铁家的就是名正言顺的灾难。为了保护家人,保护铁匠大道,保护松门城,铁啸涛不得不向宋清风低头,按照宋清风的吩咐去做事。
然而巧之又巧,铁啸涛在宋清风的指示下收下了有着绝佳锻造天赋的石敢当,这让铁啸涛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他将一切都寄托在了石敢当的身上,假戏真做将自己毕生所学悉数传给了石敢当,在铁啸涛眼里,石敢当就是一块绝世神铁,而他的任务,就是对石敢当倾注自己的所有,将其锻造成器,另其成为足以令宋清风忌惮的存在。
显然,铁啸涛成功了,如今的石敢当是铁心兰在这暗无天日的松门城所能看到的最后的光,一束属于兵刃的寒光。
她坚信总有一天这道光会如同真正的利刃一般刺破束缚着松门城的一切,所以铁心兰必须要保护这束继承自铁家大当家,她的父亲铁啸涛的光。
从铁心兰父亲铁啸涛去世的那日起,铁心兰不再动手打造,她觉得自己的每一次挥锤都是捶打在这口铁棺材盖子的长钉上面令棺材的盖子下沉几分,而如今石敢当的光还不足以冲破松门城这口棺材,她必须要将手指抠进棺材的边沿,承担着棺材盖的重量,即便是十指被夹压得鲜血淋漓也绝不能松手,她必须保护石敢当,这是她身为铁家后代最后的执着。为了保护石敢当,铁心兰选择了和她父亲同样的路,拜倒在宋清风的座下,成为了他暗地里操控松门城的走狗。
铁心兰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足以掀开棺材盖子,让这松门城重见天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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