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不是麻子六吗,快来快来,哥哥可是好久没见你了呀!这一趟走了足有俩月,可是要大发横财了吧?有什么好行市可得跟哥几个透透风啊。”在卫津城西北的一个小茶馆里,坐的三五成群。茶馆中的客人服饰各异,各省口音都有,三两成群的或叫嚷或低语,把这一个小小的茶馆衬的别样红火热闹。
“嗨,嘛横财啊,就敛上来一肚子的晦气。我跟哥几个说……”这个本是过路却被叫进茶馆的小伙子满脸麻子,皮肤黝黑,一双灵动的眼睛迅速在茶馆四周打量了一番,发现都是熟面孔。四周的客人见他进来,也都三三两两的靠拢。刚才出声叫他的汉子赶紧站起来,空出了一整条长凳。“我说小狗子,赶紧着给六爷拿壶茶来啊。”汉子回头朝茶馆门外正在拴马的小伙计嚷道。
“我跟哥几个说,关外这趟线啊,以后可就难跑了。我这次去也就收到不几张稀罕皮子。多亏回来的路上,路过庄口,又从相熟的山把头手里抄了一根棒槌,要不然啊,连他妈本都回不来啊。”麻子六坐在长条板凳的左手边,右脚踩着板凳的右沿,半蹲半站的用胳膊拄着面前的桌子,脑袋伸到桌子中心一脸神秘的低声说道:
“现在整个幽北三路都泥嘛乱了套了,奉京所有的攒儿市场全部歇业关张。知道为嘛么?”
“为嘛?”
就连茶馆的掌柜和茶博士都加入了周围的人圈,把脑袋都围在了桌子周围瞪着麻子六。麻子六住了嘴,伸手拿起桌上有些凉的包子啃了一口,然后又仰头灌下去一杯温茶。见周围的人都面露焦急之色,随即把头压得更低:
“关外那位老太太,没啦!”
围成一圈的脑袋齐刷刷的吸了一口凉气,嘶的一声后全部散开。茶馆中又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只是没有人在大声叫嚷。麻六子好像对自己带来的这个消息所造成的影响十分满意,面带得色的继续吃着桌上的东西。还没等手中剩下的半个包子下肚,就有一个衣着普通但十分整洁的胖子凑了过来:
“六子,六爷!”麻子六抬了抬眼皮,嘴角一扯:
“哎呦老方啊,有什么关照啊?”
“我知您在燕京通北皮货行挂着号,这皮子我这次就不打听了。只想问您在庄口收的那根棒槌,匀给我得了?”老方搓着手殷切的看着麻子六。
麻子六一扯里怀,露出一个红布角来,然后赶紧塞了回去。“我还想用这宝贝换个前程呢,就不打算出手了。不过我另有一件宝贝,要是你老方有兴趣,我就先紧着你得了。”
五行八作三教九流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像麻子六这种,在皮货行跑单帮的挂单货郎,向来都是单枪匹马闯江湖,收上来的东西贵贱全凭经验和眼力。自己带着本钱在各地收货,再从外贩回城中,只要途中不遇见山匪路霸,也没有天灾人祸,那到了挂单的皮货行就能比收货价翻出几个滚来。货物越好价格自然越高。
五湖四海的货郎们总是先得到第一手消息。每逢影响价格涨跌的大事,货郎普遍不会把手里的好货色带回皮行,而是自己私下寻找买主待价而沽。一来是为了卖上一个好价钱二来是为了迅速变现,趁着消息传递不及时,倒出余钱再大赚一笔。当然,这种行为在商铺本家看,也算不上吃里扒外。毕竟他们和货郎们的关系,只是合作性质。
经过几番讨价还价,老方和麻子六在官道旁的小树林里迅速完成交易。这对于老方来说还是第一次,有些冒险。但谁能猜到麻子六居然拿出一张金丝猴皮褥垫!这玩意儿可是已经几年没有在市面上出现过了。老方好像做贼一样出了林子,赶上马车顺着官道小心翼翼的朝卫津城的方向走去。
麻子六斜叼着一根长草棍,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马车边,把手中装着大额银票的布包随意往怀里一揣,又仔细整了整马背上的褡裢,这才奔燕京城方向而去。官道上扬起漫天黄土。
第二天一早,麻子六拿上这次收来的皮子,来到了通北皮货行。小伙计按他的嘱咐记上了帐,等到了中秋节再来结算。出皮货行的门奔西,来到了一座大宅院门前。这座宅院外墙看起来非常普通,正门上却赫然挂着一个金子的匾额,上书当今北燕皇帝亲笔所提的四个大字:安平王府。原来这普通的小院竟然是当今皇帝四子安平郡王的府邸。
麻子六虚掸了几下身上的灰,在台阶前站定,抱拳施礼道:“门房大哥,劳烦您通禀总管一声,就说通北皮货行的小六子来了。”门房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粗壮汉子,本坐在门廊边的板凳上纳凉,听见麻子六的话起身迎了出来“跟我这么客气干嘛啊,这也没外人。今天一早儿管事的就来吩咐过了,您一来直接去书房,就不用通报了。”
说完右手指了指屋内,侧身走在前面。麻子六一边笑一边伸右手在对方身上捏了捏:“嘿,二哥最近胳膊又见粗啊。”嘴上说着不咸不淡的客套话,在下面那只左手伸到对方袖子里,不带丝毫烟火气的放了一小锭官银。那门房二哥仿佛根本没察觉,仍然在和麻子六闲谈着,袖子却已经攥紧了口。
书房门窗敞开,从窗户望进去已经能看到安平王正在低头写画着什么。身边的总管微弓着腰虚站在一旁。走来的麻子六和总管对上了眼神,他微微招手。麻子六走到门前轻咳了一声:“回事。”里面有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飘然而至,那声音柔软中带着一丝清朗:“就知道今天你要过来,刚才还和老葛说要给你准备饭呢。”说完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管事老葛。老葛大约六十岁上下,灰白的头发圆圆的脸蛋,模样十分慈祥。他低头回禀:“后厨已经准备好了,等六子一来直接下锅,用不了半个时辰。”说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麻子六,出书房奔后院走去。
模样颇为年轻的安平王抬了抬手,麻子六赶忙起身,站到了刚才老葛的位置。他侧对着桌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布包放在桌上,然后左右各掀了一次,本应是一只老山参的红布包里,打开却是一缕头发。
“幽北萨满大神婆自戕了,不过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却活了。这次行动折了鸽子,四肢被打碎了带不走。我亲手掩埋的。”
安平王伸出手来摩挲几下桌上的头发,又把红布包叠上推回麻子六面前:
“那关外就没人了把?”
“是,没人了。但可以从西北道那里调新人,就是不容易摸清楚低。”
王爷伸手整了整发髻,摇摇头说:
“你也不用回去了,大老太太一死,幽北三路短时间内恐怕没有什么余力搞小动作了,留在京中休养一段时间吧。”
说完,朝着红布包努了努嘴:“去账房支三百两银票,给鸽子家里人送去,再一并支五十两的散银,他们妇孺平日里使着方便。你什么时候回堂口,顺道把鸽子也带回去那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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